十九(第9/11页)

医生说得没错,躺在病床上的阿茨凯紧闭着双眼。克林加坐在奥维特先前坐过的椅子上,福尔斯则站在病床的另一侧发呆。

“阿茨凯。”

克林加试着喊他的名字,男孩没有任何反应。福尔斯给医生使了个眼色,并用一根手指指了指病床的边缘,医生点了点头。福尔斯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关切地看着阿茨凯。北方佬被殴打,流浪汉被杀害,这些事都不曾激起他的怜悯心,不过这一次的情况又不同了。受害人是一名小男孩,他被打得遍体鳞伤,然后被扔进了一个废料箱里。福尔斯突然留意到自己不自觉地用一只手隔着被单轻抚着阿茨凯的腿,这一幕克林加也看在眼里。

“这帮混蛋。”福尔斯低声自语道。

两名警察走出病房,深呼吸了一下,随即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玻璃门。门外面是一个小露台,奥维特正站在那里抽烟,这时她正好也看到了他们。刹那间,过去发生的某件事突然在福尔斯的脑子里浮现出来,他立即转过身去,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奥维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他从她视野中完全消失为止。

她非常清楚地知道他是谁。

***

离开奥莉维亚的公寓之后,斯蒂尔顿和阿巴斯一路上都非常沉默,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抵达达纳大街并进到阿巴斯的公寓里。他们都不是喜欢说话的人,都容易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不过他们过去曾有过交集,现在也有,只是两人的关系始终难以达到某种平衡的状态。当斯蒂尔顿在人生路上重重跌倒,从此一蹶不振之后,阿巴斯仍然活得正常而平顺,于是从那时起他们的角色发生了转变,这种转变令他们俩都很难适应。当斯蒂尔顿还是个正常人的时候,阿巴斯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值得他完全信任的人之一,可现在他变得很想躲开阿巴斯。自打自己的状况改变之后,斯蒂尔顿觉得无法再面对阿巴斯,他一想到阿巴斯会如何看待自己就会觉得无地自容。

不过阿巴斯的感受却完全不同。

他的社会地位其实比斯蒂尔顿所以为的还更高,但他始终对斯蒂尔顿保持着真挚的情谊。他一直偷偷地关注着斯蒂尔顿在贫民区的生活状况,有好几次当斯蒂尔顿处于人生最低谷,甚至想要自杀一死了之的时候,阿巴斯都及时赶到他身边,把他带到可以接受适宜护理的地方,然后悄悄溜走。

阿巴斯不想令斯蒂尔顿觉得尴尬,而斯蒂尔顿对阿巴斯为自己所做的这些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俩之间有很多事都是心照不宣的,无需太多的言语。斯蒂尔顿安静地坐在一把木制扶手椅上,阿巴斯打开了CD唱机,随即又找出了一盒西洋双陆棋。

“想和我下一盘棋吗?”

“现在不想。”

阿巴斯点了点头。他将棋盘收好,然后坐在斯蒂尔顿旁边的扶手椅上,两人一起欣赏美妙的音乐。起初是钢琴独奏,接下来是中提琴,随后又是一系列不同乐器的独奏或合奏。斯蒂尔顿扭头看着阿巴斯,“这是什么音乐?”

“《镜中之镜》。”

“谁写的?”

“阿沃·帕特。”

斯蒂尔顿看了阿巴斯一眼。那么长时间以来,他真的非常想念阿巴斯。

“你在哥斯达黎加的时候用到你的刀了吗?”他问道。

“用到了。”

阿巴斯低头看着自己灵巧的手指。斯蒂尔顿则将自己的身子坐得更直了一些。

“对了,前几天罗尼给了我一本书,托我转交给你。”

斯蒂尔顿把那本从古董书店带回的薄薄小书掏出来,递给阿巴斯。他在活动房屋里遭遇火灾时,这本书是放在他的后裤兜里的。这可真是幸运,因为他的大衣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谢谢!”阿巴斯顿时两眼放光,“哇哦!”

“怎么了?”

“我找这本书找了很久。埃里克·赫梅林翻译的《为了纪念我的朋友们》。”

斯蒂尔顿看到阿巴斯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本简装书的书皮,仿佛爱抚熟睡的女人一般。过了好久,阿巴斯才把书打开。

“这书是讲什么的?”斯蒂尔顿问道。

“是苏菲派的诗歌。”

斯蒂尔顿一脸迷惑地看着阿巴斯,阿巴斯张开嘴巴,正打算向这方面一窍不通的斯蒂尔顿解释书的内容,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是明克打来的,明克要找的人是斯蒂尔顿,但由于斯蒂尔顿没有手机了,所以他从奥莉维亚那里要到了阿巴斯的手机号码。

“请等一下。”阿巴斯把手机递给了斯蒂尔顿。

明克的声音很低,“我正在一家医院的走廊里给你打电话。阿茨凯被人打了。”

斯蒂尔顿没能在第一时间得知阿茨凯被打一事,因为在刚刚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他自己也过得够呛。不过此刻他大脑里负责分析问题的组织迅速恢复了活力,他立即想到阿茨凯被殴事件很可能跟薇拉活动房屋纵火事件有关,元凶都是少年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