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街里怪事连现(第6/9页)
这两件事,一件涉及过去,一件影响未来。易厢泉分得清轻重缓急,他也知道该怎么选。人命关天,他选择去查西街一案。在他做出选择的这一刻,活捉青衣奇盗的可能性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沉默不语,连晚膳都没用。夏乾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急匆匆地回家,因为申时之前不回家是要被罚的。他赶到家门口,只见家中开始搬运菊花摆在厅中。木香菊和金铃菊,放在月白、天青釉色的盆中,煞是好看。夏乾见了才想起即将过重阳,掐指一算,后日是白露了。夏府忙忙碌碌,厨房也开始着手做重阳用的面粉蒸糕。夏乾赶紧好好洗了个澡,溜进厨房去喝了一些龙眼乌鸡汤,吃了香葱肉包子。
厨娘和烧火大伯开始拿他打趣,张口提了夏乾最不愿意提的事。
“少爷,过几日书院开学,你也晃不了几日喽。”
“少爷,医馆的那个小丫头老往咱这里跑,就在门口瞧瞧,也不进门。估计亲事快成了,先纳个妾也不错。”
“少爷,老爷一直想让你去西域跑跑生意。”
读书,娶妻,做生意。这些话翻来覆去听了二十年。夏乾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他不想考取功名,不想考虑男女之事,不想打理家中产业。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知道这些事都是他不想做的。
夏乾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心中一片茫然。也许可以出城。可是出了城又能做什么?难道帮着易厢泉抓贼去?城禁之中发生太多扑朔迷离的事,事过了,也许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趁着城禁还未结束,也许还会发生点什么,也许还能做点什么。他翻来覆去地想,却想不出所以然,只觉得整个人又烦又累。
至少平静一下,明天再说。尸体必须找到,全城的百姓还等着自己去救呢。夏乾想得很夸张,想着想着竟然充满了斗志,怀着一腔热血安然地睡过去了。
次日清晨,霞光普照,庸城等来了城禁的第五日。
太阳照进医馆的窗子,易厢泉从梦中醒来了。他慢慢坐起,满头是汗,怔然看着眼前的被子。又做梦了,梦里是男人的冷笑、女人的哀求,还有紧随而来的熊熊烈火。
易厢泉皱皱眉头,记不起来了。凡是关于小时候的很多事,他都记不起来。那些事是他被师父收养之前发生的,似乎不是什么好回忆,想不起来倒也无妨,只觉得脖子上的伤痕隐隐作痛。
他擦擦冷汗,慢慢下床去,取了围巾围在脖子上。夏乾曾经取笑他非要用围巾遮住自己脖子上的伤疤,围巾就是他的遮羞布。而易厢泉则不以为然,他不记得脖子上的伤痕是怎么留下的,只是很想围起来,觉得没了围巾就没了安全感。他喝了口茶,舒服了一些。
易厢泉总爱做梦,但梦中的事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总梦到荒芜的菜园、枯萎的牡丹、破败的茅草屋,还有一地的血。这些都是几年前他回到洛阳苏门山时亲眼所见的场景。
和普通人比,他的睡眠时间短了些。他也一向喜欢早起,之后做简单锻炼,三餐规律且饮食清淡。日落时喜欢读书,晚上也尽量早睡。
不像夏乾,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易厢泉想到这里,笑了一下,哪知医馆竟然传来了敲门声。不等开门,夏乾就自己闯了进来。他眼圈发青,显然是没睡够,却还是硬挺着来了。
“出事了?”易厢泉心底一凉,诧异地看着他。
“没出事,没出事,”夏乾胡乱抓起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偶尔早起一回。”
他头发乱糟糟的,连早膳都没吃,定然是没和家里打招呼自己偷跑出来了。易厢泉见状,心里知晓了几分,将桌上的信递过去:“休息一会儿,然后替我去一趟西街。再查一下就差不多了。”
夏乾本就没睡醒,双眼微红,带着几分怨恨继续往嘴里塞着点心:“你倒是不累,动动嘴皮子就好——”
“我不会累。”易厢泉慢慢从床上撑着坐起来,“你给我找个拐杖,你不去,我去。”
他受伤的脚踩到了地上。脚被白布缠绕了几道,隐隐渗出血来。
夏乾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你已经伤成这样,何苦硬撑着去?”
“事关人命,再小的案子也要查。”易厢泉起了身,反问夏乾,“你如果不想前去查探,又是为了什么一大清早就跑来?”
“我…… 我没事可做,不想在家待着——”
“我也没事可做,”易厢泉淡淡地答着,“我没有家可待。”
二人沉默了。夏乾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他觉得易厢泉没睡好,心情不好才会提这些令人难过的事。而易厢泉也没打算说下去。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出奇地一致,却又出奇地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