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逃的母亲(第12/13页)

我第一次到访农场将会是一场家庭的盛宴,食物与谎言的盛宴——既是我的,也是他们的。难怪当我用含糊的理由推迟去看望他们的时候,我的父母并没有质疑过。这也正遂了他们的心意,有了这段时间,我们三个人都可以充分地准备自己的谎言。妈妈曾经担心我,不想让我知道真相,这种善意刺痛了我,原来在他们眼中,我是如此无能。不过现在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始终奉行一个信条,她要保护我。但是今天,不管我是否已经准备好,她都不会再让我置身事外了。她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走回座位上。她有些不耐烦地告诉我,和她真正想要陈述的问题相比,之前的那些都是小儿科。她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瑞典地图,铺在了桌子上。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跑到那个地方的吗?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没有家人和朋友的地方,一个我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我们的农场就在这儿……”

“克里斯和我考虑过无数的地点,大多是在遥远的北方,远离斯德哥尔摩这样的大城市,因为那里的地价更便宜。在我们寻找的过程中,有一个叫塞西莉亚的老妇人找上了我们,她有一个农场,打算卖给我们。我在邮件里跟你说过吧,那次真是运气好。我们接到一个房产经纪人的电话,询问我们要不要去看一处位于哈兰省的农场。卖家还打算亲自会见我们。我们之前曾把自己的详细信息提供给了哈兰的经纪人,但瑞典的南部是个热门的地方,许多人都在那儿购买房产,那里的地价很贵。我们也坦率地告诉他们,我们预算有限,所以直到这个电话之前,我们没有收到过当地的任何报价。我们核对了农场的详细情况,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完美。”

“当我们参观农场的时候,我们真的蒙了。它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你还记得我在邮件里向你描述时有多兴奋吗?农场就在大海边,骑车去海边用不了三十分钟,那儿有一片白色的沙滩,还有老式的冷饮店和夏季酒店。农场里有一个小果园,旁边就是阿特兰河,河里的鲑鱼很有名的,河上还架着一座浮桥。然而,价钱却非常便宜。原来的主人塞西莉亚是个没有子女的寡妇。她身体不好,迫切地想搬到养老院去,所以她急着把农场卖掉。在谈话的过程中,我们并没有过多地交流。我被这个农场迷住了,我认为这是一个迹象,上帝保佑我回到了瑞典,我们的命运终于改变了。”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到了瑞典之后,我都没有和我爸爸取得联系。我从没有跟你谈论起我的童年,你看起来也不想打听太多,家里有我们三个人就足够了。也许你也觉得三个人要比四个或者五个人的关系更加紧密吧。但不管怎样,我很抱歉,从来没有跟你谈过你外公这个人,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我们家庭中的一员。他还住在我小时候住的那个农场里。他的农场不在哈兰,而是在瓦姆兰省,在我们的北边,隔着瓦尔纳,在哥德堡和斯德哥尔摩之间……”

“就在这儿……”

“我们之间有六小时的车程。”

“距离只是一方面。真正的原因是,我根本不想再去见他。时间过去太久了。我要回的是瑞典,不是他的家。他现在应该有八十多岁了。有人可能认为这样说有些残酷,但是我们之间的隔阂不是秘密。我十六岁的时候,曾向他寻求过帮助,可是他拒绝了。一切都不可能挽回了。”

“你不用管那些手写批注。我们一会儿再来谈论它们。另外,你现在最应该关注的是罪行的参与者和波及范围。这个阴谋在整个地区蔓延,涉及许多人的生命,甚至包括地方政府和机构、政治家和警察。”

“我有太多想和你说的,但是时间紧迫。也许就在咱们说话的时候,克里斯正在预订到伦敦的航班。很快他就会来到你的公寓,敲响你的大门,要求你……”

我举起手,打断了她,就像在上课:

“爸爸没有飞过来。他还在瑞典。”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吗?他是在误导你,他想让你觉得,这件事他不需要亲自出面,因为你不可能相信我说的任何事情。他确信你能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我疯了。”

“够了,不要相信他,他肯定已经和那些同伙进行过疯狂的密谋。他们会打发他第一时间就飞到伦敦来,以确保有人看管着我。也许就在下一分钟,他就会打电话来,说他改变了主意,他买了一张票,正在机场等着起飞。他会用一些高尚的理由来掩饰这一点,比如假装担心你,怕你不知道如何应对什么的。等着瞧吧!他会证明我是对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在撒谎。我敢肯定他一定会食言的,因为很快你就会看到他欺骗的具体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