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出没的山谷(第4/5页)
现在是我上一次来的那一年的同一个季节,接近那一天的同一时辰。鸟儿大声地喧闹,树林幽幽地低语,我以某种方式感觉到并思索上面两种声音与乔东福先生那张嘴的夸夸其谈和他态度的神秘沉默为何有一种奇异的类似,去解开那混合着大胆刚毅和他那卖弄词句的内心深处的软弱——那篇碑文。山谷里的所有东西看起来没有变化,只是那条奶牛小径除外,它差不多完全被杂草掩没了。当我们走出杂草丛,进入那块清洁之地,毕竟还是有很大的变化。在砍倒的小树的树干和树桩中间,那些“中国式砍法”的树材与“美利坚式砍法”的树材看不出多大差别了。它就好像旧世界的野蛮和新世界的文明已经由一个公平的仲裁弥补了它们之间的差异——这就是文明之道。小圆丘仍在那里,但野蛮的荆棘四处扩张已占领了全部的小丘,消灭了那些疲惫不堪的青草,坟边那群贵族的紫罗兰花丛已向它们那粗俗的兄弟投降——也许只是退回到他们原始的形态。另一座坟墓——一个大大的、颇耗人工的土坟墩——已经建在第一个小墓的旁边,小墓看起来在对比中畏缩着,那块旧墓碑倒在一座新建的墓碑的暗影里,它那绝妙、难懂的碑文已让堆积的落叶覆盖和弄脏了。在措辞难懂这点上,新的比旧的低劣——甚至让人厌恶它的简单和残酷的滑稽:
乔东福,为工作 |
我漠不关心地转过身,从那死去的异教徒的碑上拂去落叶,复活那些愚弄词句的光芒,让它从那帮人漠视中鲜活起来,看来已引起某种哀愁。我的向导在读它时也显露出更多地专注,我猜测我能发现在这小人古怪态度下有某种刚毅的东西,差不多是威严。但当我想到他前面的举止,却狡猾得不像人,如此善于捉弄人。他充满魅力和冷淡地慢慢地转回他的大眼睛。如果可能的话,我决心弄个水落石出。
“我的朋友,”我说,指向那个较小的坟,“乔东福谋杀了这个中国人?”
他斜靠在一棵树边,目光越过这片宽敞的空间,盯着它的顶端,或者说是深深进入那蓝色的天空。当他慢慢地回答,他既不收回目光也不变换姿势。
“不,先生,他有理由杀死他。”
“然后他真的杀死他。”
“杀死他?我愿意讲出他做的事。谁不知道这件事?在法医判决和声明之前他没表明立场?他们没有发现已生效的判决,已被那些喜欢清洁卫生的基督徒白种人毁掉了?基督徒们不是在会议大厅为威士忌关于这件事的演讲欢呼雀跃?最高尚的人们谁不推举他和平的义举,甚至赢得先知的荣耀?我不明白你是从哪里来的。”
“但乔这样做,是因为中国人不做,或不愿做,学得像一个白人那样去砍树?”
“正是!——这个立场,使得杀死他这件事变得合法。我的知识为这合法的真实性提供论证。这不是我沉痛的事,我没有被邀请去演说。但事实如此,威士忌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一个小小的可怜的家伙像一只土耳其公鸡自高自大起来,想像地伸长他的颈子声称他已解决了问题,信仰的硕果已捏在他的手掌心了。当他在镜子前表演以为得到了这一切。”
“推到你身上!”我带着病态的惊讶重复着。
“那正是我说的,为什么不呢?——我没有权利?”
他优雅地揶揄着我,拉皱他那光滑的皮背心。然后突然降低声音,用奇怪的甜蜜蜜的腔调把话投了过来,他继续说:
“幸亏哎小不点不在世上了,让这虫子见鬼!我们有一天来到这块清洁之地,发现他很轻视我,对我们的砍树方法不屑一顾——当他睡着时,我抓住一条青蛇放进他的袖子里——威士忌拿着我的斧子站在一旁,好一个费劲!之后我闪到一边,因为一只蜘蛛咬住了我,但哎小不点在混乱中被蛇咬中。威士忌一下倒在我身上,那只蜘蛛紧紧地咬住我的指头,我明白这只蜘蛛是一个公驴般的笨蛋。乔扔掉斧子,用膝盖跪在哎小不点身边,轻轻地推了一下,翻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和我的眼睛一样——放下他的手,威士忌垂下他难看的头,一直垂在那里。没过多久,乔打颤地跑开了,发出了几声呻吟。”
随着故事的进展,叙述者变得高尚了。这滑稽的人,当然他自己却超然于这些嘲笑的事情之外,当他费力地夸大那奇异的场面,我保持着镇静。这完美的演员已经稍稍地控制着我,让我同情他的剧中人物。我走上前攫住他的手,他突然龇牙咧嘴起来,发出一阵响亮、嘲讽的大笑,他继续说:
“威士忌热衷此道,终于看到了如此奇观!扔掉了哎小不点所有好衣服——那些天乔胡乱地忙个不停——不断地毁坏东西!头发乱蓬蓬的,他的脸——我看到了什么——苍白得像百合花。乔来看了我一次,好像不带希望地离开了,剧烈的疼痛从那被毒蜘蛛咬过的手指逐渐向我的脑袋转移,金花鼠进入黑暗里面去了。那就是为什么我没有遭到审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