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凶路(第5/6页)

我等得正着急,土包后面忽然站起一个人,手里拎着一尺多长的东西。

我吓得一哆嗦,正要劈头盖脸把糯米撒过去,那个人说道:“别开枪,是我。”

逆着光看不太清楚,我攥着糯米没敢大意:“月饼?”

“该小心的时候不小心,这会儿倒学起柯南了。”月饼把那个东西往坟包一丢,“虚惊一场,黄皮子。”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念了几句“黄皮子”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走过去一看,一只毛发都已经发灰的死黄鼠狼趴在坟前。看伤痕是被人打死的。

月饼对着黄鼠狼拜了几拜,嘴里念叨着:“扰着您了,见谅。”

桃木钉插进黄鼠狼脑壳,一团隐约可见的灰气从鼻孔冒出,在夜风里打着旋儿,“忽”地散了。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的别称,也有些地方叫“黄大仙”。黄鼠狼邪性得很,夜间视力特别好,老辈儿说黄大仙能通阴,看见常人看不见的脏东西。它的眼睛就是阴气进出的地方,体内阴气聚得多了,就要用鸡血压制。鸡、狗的血至阳,能克阴物。这也是民间“黄鼠狼爱偷鸡”、“狗抓黄鼠狼,玩了命了”说法的由来。

村里老人常跟小孩说的一句话是“黄大仙不能打”。打死了黄鼠狼,阴祟飘出,不懂门道的人会被侵体,上身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又蹦又跳,直到累得口吐白沫昏过去。

关于黄鼠狼上身的传闻很多,就不列举了。遇到这种情况,在被上身的人脑门贴一张泡过鸡血的黄表纸,撬开牙关灌进糯米水,再用脏扫把拍打全身,睡一晚上自然痊愈。

民间还有一种“三大忌”的说法——“白天莫过坟,夜路莫问人。遇到黄皮子,夜坟化成人。”

大体意思是白天过阴气重的坟地,阳气消散,会生重病。体阴之人夜间不要随便问人道路,有可能那个“人”不是人,会给你指条死路以求自己托生。最凶煞的当属夜间在坟堆子里遇到黄鼠狼,眼前会出现坟里尸体死前的各种场景,轻则吓疯,重则毙命。

高速路经常发生车祸,有些人家为了让枉死的亲人消掉怨气,会偷偷在事故发生地方附近的野地里立坟祭拜,保得家人平安,死者托生。

一切都解释通了,正如月饼所说,虚惊一场。

我心说难怪这里竖着“高危路段,谨慎驾驶”的牌子,心里格外舒坦:“月饼,咱算是做了个好事吧?”

月饼忽然拔出桃木钉拽着我躲在草丛里:“噤声!”

沉闷的刹车声响起,路边停了一辆蒙着帆布的货车,一个人打着手电爬过防护栏向土包走来。

我心说碰到来祭祀的正主了,要是犯了别人的忌讳不太好说话。再说二半夜的我们俩从草丛里冒出来,这还不把他吓出三长两短?于是打定主意耐性子等祭祀完再回车里。

那个司机走到坟前,手里果然拎着一塑料袋祭品。他用火机点了纸钱,一张张往火堆里放着,火光映着他的脸,正是刚才在休息区摆龙门阵的其中一个司机。

“兄弟,你和你媳妇受苦了。”司机洒了半瓶酒倒入火堆,火势一旺,把他的脸烫得通红,“那天晚上雾大,我真没看见你下车,刹车来不及了……我心里害怕,跑了。”

我清楚地感觉到月饼摁着我肩膀的手指一紧。

“第二天我听说这里撞死夫妻俩,尸体都碾成肉酱了,”司机抹了把眼泪,“看来是你媳妇下车呼救,被后面的车撞死了。”

“我心里有愧,天天担惊受怕,好几次想自首。可是……可是我也有家,老婆孩子全靠我一个人。我进去了,这个家就垮了。兄弟,你和弟媳地下有知,多担待老哥吧。我在这儿给你们竖了坟,每次路过,老哥都来看看你们。”

货车开走了,火堆燃成灰烬,几缕纸灰顺风飘走,只剩几片烧黑的纸亮着红光。

我和月饼慢慢起身,相互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南晓楼,这个世界,有许多事情,很无奈。”月饼摸摸鼻子,“好人难当。”

我默然。

如果举报了那个司机,虽然对得起良心,可是为了已死之人,毁掉另外一个家庭,似乎又对不起良心。

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该怎么做?

“今晚的事儿,就当没有发生。”月饼耸耸肩向房车走去。

不知不觉间下起了薄雾,奶白色的雾气萦绕着野草,如同一缕缕游魂,留恋世间不愿离去。

我向远处望去,月饼已经隐入雾中。这片雾更是奇怪,只在这方圆一百多米的范围聚着,其他地方月朗星稀,没有丝毫雾气。

我想着司机说的话,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所有的记忆碎片串成一条线!货车,帆布,红衣女子,佛珠,司机,龙门阵,黄皮子,野坟,死门,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