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佳宴(第2/5页)
八洞真仙寻敛迹,河伯土公咸辟易。
适从牖下窃听琴,又向阶前偷弄笛。
终南进士须垂胸,挈家远避群魔锋。
鼻息冲开刀两刃,目光射透甲三重。
清漏滴残更渐急,玉宇沉沉露华湿。
扶桑涌上一轮红,髑髅堕地无人拾。[9]
吟毕,大家一起称赞好诗。许彬拊掌道:“公让虽说处处不肯让人,但以诗而论,确是当代高人,不遑多让。”
二
大家闲聊间,外面天色却是越来越暗,将近午时竟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初时还不太大,只一会儿工夫已经变成鹅毛大雪,院子里霎时铺了一地的雪花。
许彬对大家说:“今冬多雪,应是丰年之兆。我宅中有个小园,内有亭轩,不如我们就到园中赏雪饮酒,公让触景生情,或再有佳作也未可知。”
众人都说甚好,于是随着许彬从前院的角门进入花园。园子虽不大,却精致齐整,迎门一座太湖石山子,假山后面是个小小的水池。池塘虽小,却有桥有亭,水面早已冰封,冰面上还留着几茎残荷枝叶。池边草木凋零,只有两株白皮老松枝叶茂盛,又被雪镶了银边,更觉好看。池北有一卷棚轩室,门匾上题着“蜩嚖轩”,酒宴就摆在这里。
众人先在轩外的廊中看了一会儿雪,觉得冷了,才进到屋里。里面已经摆下了桌椅,共有两席,地上有两个烧得正旺的炭盆,此外并无其他陈设,只在靠西山墙边放着一张几案,案上一只青釉大瓶,瓶中插着几枝蜡梅,才将将吐蕊,飘出阵阵幽香。
几人分头坐了,许彬陪着张軏、赵荣一桌,杨继宗与袁彬和汤胤绩一桌,不多时就摆上了酒宴。酒有两种,坛里装的是绍兴女儿红,梅瓶里装的却是一种极烈性的烧刀子。许彬对杨继宗道:
“这烧酒来自贵仙乡,却是前年汾州知州进京时送我的。因为此酒太烈,我只能是浅尝辄止。”又对众人说:“各位有量的,可尽享此酒。今日严寒,多饮一些无妨。”
随酒上来的各式菜肴,都是极尽精细,多有杨继宗从来没有见过的。杨继宗知道许彬是山东人,那些甘脆肥浓的自是其家乡口味,而那些清淡隽永的当是近年来京城时兴起来的淮扬菜。吃到半路,有一碟爽口小菜却让他颇为吃惊:每人面前放了一小盘翠绿的黄瓜,切成一寸来长的小段,又有一个小碟放着蜂蜜,看来是要蘸着蜜来吃。杨继宗早有耳闻,京中元月,这新鲜黄瓜最是贵重,因为都是在暖窖中精心培植,听说要半两银子一根。今日宴席上竟有此物,杨继宗心想,这许太常倒真是豪富。
许彬似是看出了杨继宗的心思,笑道:“杨贤侄不必惊异。我虽不算穷,却也吃不起半两银子一根的黄瓜,这些都是杨思敬杨总宪送的。思敬先生本是大兴本地人,家居城郊,庄园广阔,又有专门的暖窖生产各种逆节气的蔬果。今日桌上的果菜,许多都是前两日他派人送的,就连边上那几枝蜡梅也是杨老所送。”
张軏也插言说:“可不是,前日他也送了我半车果蔬。今日此老不来,却有些遗憾。”
许彬道:“思敬老比我还年长一岁,体格已不似当年,冬日寒冷,不愿随便出门了。”
又对杨继宗说:“这位杨荣杨都宪辩才天下第一,极是有趣之人。等到天气回暖,杨公子也春闱大捷了,我们再来欢聚。”
喝了些酒,众人更无忌惮,不免又说到了朝中之事。
汤胤绩对另一桌上几人说道:“近日对皇上生病免朝的事,朝臣有许多的风言风语,你们几位大佬可有什么见闻?”
张軏的酒量甚大,一面喝着杏花村的烧酒一面说道:“皇上的病恐怕真是相当沉重。我听司设监曹公公说,圣上自上月以来,一直烧热不退,近来又咳有脓血,听太医们说是肺痈之症。”
大家听说皇上竟然得了肺痈之症,不由都“啊”了一声。杨继宗也读过几部医书,记得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中曾说过,肺痈是由“风于中卫,呼气不入,热过于营,吸而不出,风伤皮毛,热伤血脉……热之所过,血为之凝滞,蓄结痈脓”。但对于这样的恶症,“始萌可救,脓成则死”,良医也没有什么办法。若皇上真得了这样的病,又已到了咳脓咯血的程度,岂不是危乎殆哉。
汤胤绩道:“圣躬情势若真是如此危急,却不知朝廷有何应对方略?”
赵荣才说:“这两日兵部于少保与几位大臣似一直在倡议,要尽早复立沂王为太子。”
汤胤绩道:“这倒不失为一个稳妥安排。”
许彬却有些不以为然,“我看却未必稳妥。且不说沂王曾经过一番废立,若再立太子显得朝廷有如儿戏。只说当今圣上若转危为安,过些时日又诞生龙子,那沂王是不是又要被废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