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佳宴(第3/5页)

杨继宗听他所说,口气与昨日徐有贞一般无二,心中不由一怔。谁知许彬后面的话却又不同: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圣上真个就龙驭上宾了,沂王今年不过十龄,虽是天生圣人,难道冲龄之主真能亲掌大政?”

大家都觉得这话问得有理。张軏点头道:

“若真到那时,恐怕只能由大臣或是太后监国。”

许彬道:“幼主冲龄继位,由太后或大臣监国,历朝历代有之,也不算违制乱政。但当今之世,情势可是大不相同了。”

杨继宗心想,如今情势确实不同,若沂王立为太子又继了皇位,那顺理监国的既不应该是太后,更不应该是哪位权臣,而只能是太上皇。在座的几位也都听明白了,齐说:

“由太上皇监国,不也正好?”

许彬却冷笑道:“太上皇在正统年间在位十四年,天下太平,海内清晏;又为平定鞑虏,不避锋矢,亲临险境,不幸陷于虏中,才失位为太上皇。以宗法血脉而论,太上乃先帝嫡传正胤,为何却要舍近求远,为自己的儿子监国呢?”

杨继宗听他一番说辞,也觉有理,却又隐隐感到哪里有些不妥。却听汤胤绩说道:

“老先生所言极是有理。只是,若暂时不立太子,只怕一旦山陵崩坼,一时没有了法度,怕会出现一番变乱。到那时,只怕于国于民于列位老先生都非嘉信。我想于大司马他们急于确立太子,也正是为此。”

许彬对这些话也不反驳,只是一直摇头,口中念念道:“谁不想天下太平,只是运交华盖,岂可逆乎?”

眼看到申牌时分,雪渐渐小了,却不见停,地上积的雪已经有半尺多厚。众人酒酣意畅,都起身告辞。

许彬说:“还请杨贤侄留步,我有事见教。”

袁彬知道是要问宝姑娘的事,也不多言,先随众人去了。只有杨继宗留下来,与许彬一起到了后院的书房中。

许彬毕竟是翰林出身,书房里不但清洁整齐,而且格架围墙,架上摆满了书籍卷轴。杨继宗素来喜欢读书,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书籍,不免有眼花缭乱之感。许彬见到,微笑说道:

“杨贤侄看来是爱书之人。我们且谈正事,待一会儿自然要请贤侄看看我这一点陋藏。”

杨继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告罪,才在一把圈椅上坐下来,把前几天如何遇到云瑛,如何得知她来京城的目的是为了送还太上皇遗留在瓦剌的女儿,以及袁彬与云瑛如何相见,都详详细细讲了一番。只是其中绞在一起的吕大相命案、养荣堂追杀等情节,一方面本来与宝姑娘的事情无关,一方面杨继宗也隐约觉得还有不明内情,暂且不愿意过多宣传,因而能舍则舍,大都一言带过了。许彬对叙述中的一些环节,如云瑛怎么会与杨继宗一起到了袁彬的档口,竟也不好奇追问。

大体讲了一遍,杨继宗才道:“晚生不过一个进京赴试的举子,因有奇遇,竟然搅进一件皇家秘事当中,真是不胜惶恐之至。但以云姑娘所述及袁文质的印证,那宝姑娘是太上皇的血脉当可无疑,身为大明臣民,面对此事又哪能置之不理?因此才请老先生及各位大人相助,若能让上皇与公主早日相聚,也算我等尽一点忠心。”

许彬道:“贤侄忠心,昭然可见,老夫岂能袖手?只是你这些日在京城恐怕也已看出,当下正值政局中极微妙的时候,那宝姑娘的事本来与政局无关,但一关联太上皇,可就变成非常敏感的话题。若是有人借此来兴风作浪,焉知能够闹出什么样的关目?”

杨继宗道:“晚生一介书生,也难参透朝中的政局,只是想让太上皇能够得知还有这样一个女儿,得享天伦之乐。老先生高瞻远瞩,自然听您的谋划。”

许彬更加严肃起来,“老夫已然过了古稀之年,所谓‘七十老翁何所求’?我碌碌一生,未能立言立功立德,今日能遇此事,也是天赐良机,让老夫能够以老迈之躯报效圣恩。身家何轻,皇恩何重,老夫为此事必尽全力。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万一有所疏忽,生出漏隙,将不利于太上,我等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公子对此事还须严守机密,既是为了公主的安全,也是为朝局的平稳,更为保全太上皇的安危!”

杨继宗眼见对面这位老人,虽然精神甚旺,但已是须发如雪,清癯的脸上皱纹纵横,寿斑密布,不由得心生感佩,忙起身拱手道:“晚生谨遵老先生之命,一切小心从事。”终究不能放心,又问:“却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向太上通报?”

“目前太上皇处境尴尬,不要说朝臣,就是有头有脸的内臣都极难接近。如果贸然与太上联络,多有不便。此事我已想过,再过几日,等年节过后,我们先打通关节,将此事告诉上圣皇太后,再让太后来定夺以后怎样处置。太后突然得到一个孙女,定会喜出望外,只要太后认下了这个孙女,公主有了名分,以后的事自然就能顺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