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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达买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印了一个跪在地上的神父。与此同时,杜戈尔绝望地看着那排因纪念品身份而价格飞涨的擦碗布、烟灰缸和书签。离开商店时,他抓住阿曼达的胳膊,建议他们马上去见穆恩斯太太。
她立刻同意了,倒不是因为厌倦了大教堂,而是因为一个大块头男人正朝教堂的正厅走过来,肩膀向前突出。那个人是迈克尔·阿洛伊修斯·李。
杜戈尔和阿曼达穿过耳堂西北角的一个小门出去了。当然,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不见李——按理说,他甚至不知道这两个人和他住在同一家旅馆里,尽管杜戈尔注意到,人们好像更容易记住阿曼达的模样。他们从教堂撤出来,是因为李的存在使得教堂外面的世界更有吸引力。他惊讶地发现,阿曼达也有同感。
他们穿过教堂和与之平行的商店后门之间的绿地,然后穿过墓地大门,来到中央大街上。尽管天气不太好,但是周六出来购物的人也有好几百了。狭窄的人行道上挤满了购物篮、折叠式婴儿车和普通的婴儿车,那些冷酷且高效的推车人能彻底击败牛津大街上的游客。
“向右走,对不对?”他们身边有一个婴儿大声啼哭,阿曼达不得不提高嗓门问。一辆折叠式婴儿车的轮子从杜戈尔的脚上碾了过去。
杜戈尔点了点头,继续沿着人行道向前走,依然在前面带路。他们俩排成一列纵队——如果没有接受过特殊训练,并排走路是疯狂之举。
艰苦卓绝地走了一百码后,他们来到教堂圣器收藏室门口。这个优雅的十五世纪的入口即使搬到牛津大学或剑桥大学的任何一个学院都不会丢脸。大门里面,是面朝市场的一排石头小屋,建在长长的修道院房屋的壳子里。向人行道方向突出的坚固的扶垛将每一座房子和邻居的房子分隔开来。窗户很小,有直棂。杜戈尔说,整体效果让他联想到迪士尼乐园。可是阿曼达回应道:“你从来没去过那儿,对不对?”
“女巫家的前门在哪儿?”杜戈尔问。他们是在做事情,而不是消磨时光,于是,杜戈尔的心情更加愉快了。
“挂绿窗帘的那家。里瓦拜德夫人说得对——是八号。”
扶垛营造出一个个小绿洲,尽管几英寸之外的地方就是熙来攘往的购物者,可是石头庇护所里相对安静。这是一个秩序井然的宁静之岛,八号的大门更加深了这种印象:它被漆成那种能让人静下心来的橄榄绿色,信箱盖和门环散发着柔和的光,只有多年定期打磨的黄铜才能产生这种效果。
杜戈尔按响了门铃。等待主人开门时,一条傲慢的卷毛小狗跳过左边的扶垛,急匆匆地跑掉了。路的另一边是一个小市场,里面停满了汽车,而不是货摊。杜戈尔听见那个方向传来一阵可怕的哀号,是从一把没调音的小提琴上发出来的声音。他寻声望去,拉琴的是一个小个子流浪汉,一头稀疏的花白头发,看起来扬扬得意,就像一只麻雀披着大鸟不要的羽毛。他拿着琴弓刮来蹭去,整个人如大师一般沉着自信。杜戈尔一向对街头艺人有好感,他打算在见过穆恩斯太太后给他点钱——如果他们能见到穆恩斯太太的话。他又按了一次门铃。
他们正要离开时,信箱盖从里面打开了——不同寻常的场景,好像抽水泵的把手正在随意地上下转动。从他们的膝盖到腰之间的位置传来一个声音:“走开。”转念一想,那个声音又加了一个“请”字。这个“请”字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小的问号,接着,那个声音渐渐消失了。
杜戈尔在心里抱怨了一声。他很讨厌和孩子打交道,特别是小孩子: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或者说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的语言绝不会包裹着荣耀体面的外壳。
阿曼达不是独生女,她是大家庭中的一员。她跪下来,对着信箱盖,问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她刚说完,那个孩子就喘着粗气把信箱盖“啪”的一声合上了。三秒钟过后,盖子又打开了,里面露出一双大大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曼达的棕色眼睛。
“你好。”阿曼达说。
“你是来打听母亲联合会的事吗?”那个声音责问道。
“不,不是。”迅速抓住有利形势的阿曼达回答,“我们是来见穆恩斯太太的。”
“不行。妈咪在花园里。”
脚步声从门的另一边传过来。信箱盖合上了。
“莉娜!你在干什么呢?门外面有人吗?”
“可能有吧。”莉娜带着怀疑的口气说,“我看见眼睛了。”
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面带微笑看着他们。杜戈尔意识到,有关她身材的大部分印象来自她的穿着:退了色的家居裤、威灵顿长筒靴,以及一件可以罩住好几件套头毛衣的防风夹克。阿曼达急忙站起身,杜戈尔没能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发言,一部分原因在于穆恩斯太太的外表。他原以为一个神父、一个社会栋梁的遗孀(据他对她的想象),应该是个刀枪不入的家庭妇女形象——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圆髻。事实上,穆恩斯太太留了一头长长的鬈发,穿了一件鲜红色的风衣,五官灵动,看上去像一只分外迷人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