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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戈尔光着身子坐在床边(这体现了普利姆罗斯家的中央供暖系统的情况),从香肠的一端挑开缝线,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看后,他和阿曼达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气。

弗农·琼斯的遗产由未镶嵌的钻石组成,此外别无他物。所有的钻石都经过切割,从里向外冒着光,画出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彩虹。最大的石头有小孩玩的弹子球那么大。阿曼达伸手把它拿起来。

“如果这不是真的钻石,我都不知道它会是什么。”

“可是,我们真的不知道。”杜戈尔感觉这种怀疑主义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们不得不把它们认定为钻石。”

阿曼达打了一个哆嗦。“收起来吧。是不是钻石无关紧要,我们还是要面对同样的问题:李。”

杜戈尔把那些石头一颗一颗装回袋子里。这种消遣为他拖延回答时间找到了借口。终于,所有的石头回归原位了,他把那个口袋扔在床头柜上。

“‘小便’——菲利普——可能会对我们有用。”

“为什么?”

“李不认识他。如果李跟着我们来到剑桥,让菲利普帮我们买东西什么的可以降低风险。”

“可是,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菲利普吗?我们做不到将真相脱口而出。”

“做不到。”杜戈尔同意她的说法,“不过,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他很容易上当,特别是涉及你的时候。真正的问题是——”他伸手够烟,因为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我们怎么才能解决被李跟踪这个问题。以黑社会的标准,他的手段并不高明。可是我们碍了他的事,他很可能想……嗯,杀了我们。特别是当他发现我们手里有钻石的时候。他知道我们不敢报警。”真奇怪,他思考着:英格兰似乎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国家,然而他们正在这个国家里打一场私密的内战,与此没有直接关联的人不会受到丝毫的干扰。他想知道,他们身边是否还有其他无政府主义的表现。

阿曼达说:“摆脱这种处境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死李。”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沉默平淡而空洞。杜戈尔想,这话语如同一支商队穿行在沙漠里。发帘又把阿曼达的脸挡住了,她的声音因此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要么我们杀了他,要么我们藏起来,等他杀了我们。”

“自从我发现甘波的尸体,是不是发生了一连串的事?这是一种反比——”

“威廉!你又在说蠢话。我们说的是——”

“经过仔细考虑的意外杀人?”杜戈尔低头盯着自己的大腿:白皮肤上长着黑毛,看起来好像不属于他,“不,当然不是。谋杀。”

“好了,现实点儿吧。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不容易啊。而且我不喜欢这样。”

“我也不喜欢这样,威廉。太危险了。”

“太他妈的了。”

杜戈尔回到床上,关了灯。阿曼达头一次想让他用胳膊搂住自己。她哭了一声——哭声如此轻柔,仿佛这是必须走的过场。接着,她的呼吸开始均匀起来,缓缓进入安详规律的睡眠节奏里。

杜戈尔躺在那里,醒着。压在她身下的左胳膊睡着了,其余的部位都醒着。他浑身燥热,不通情理地责备起普利姆罗斯家的暖气。洗手间的门关上了,他听见菲利普疲倦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尽管阿曼达就在身边,他却感觉自己如此孤单,如一位身处电影院的盲人。当然,银幕上放的是一部无声电影。

[1]这里的“夫人”也是戏称,这个人实际是个男的。

[2]英国南部港口城市。

[3]欧洲北方文艺复兴时代的德国画家世家,家族中最著名的是小汉斯·霍尔拜因,擅长油画和版画。

[4]巴鲁赫·斯宾诺莎(Baruch de Spinoza,1632—1677),荷兰人,西方近代哲学史重要的理性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