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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斯特·马克尔自认为是他那个时代伟大的编辑之一;或者说,既然《纽约客》的哈罗德·罗斯已经去世了,他也许是唯一伟大的编辑。马克尔是在《纽约时报》加速增长的高峰期之前加入《纽约时报》的,随着报纸的扩张,他也扩大了他的星期天版,这两种力量都乘上了增长着的美国经济的东风。美国经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会产生一个更大的、更有教养的、更热心的、更辉煌的、更贪婪的社会——这个社会的一部分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来读报的话,会发现《纽约时报》特别是星期天版是必不可少的。

人们对星期天版的偏爱归因于几个因素,其中一些和马克尔很少或根本没有关系——例如,门罗·格林领导下的咄咄逼人的广告人大军带来的巨大的广告量,使人们读起广告来就像读新闻一样有兴趣:汽车、貂皮大衣、摩托艇、供购买的住房、供出租的公寓、供雇用的秘书、邦威的服装、伯格道夫的服装、金贝尔的服装等广告。不管世界处于什么状况,不管有多少士兵遭到了伏击,不管是谁刚刚被谋杀,也不管谁在骚乱或饿得要死,每年每月的每个星期天,漂亮的服装总是挨着《纽约时报》灰色的新闻栏目跳起舞来。

星期天版之所以兴旺,也是因为报社的发行队伍把它投放到全国的每一个大城市里,因为促销人员在广告牌上、小册子里展示它,把它喂给未来的富裕社会;星期天版之所以成功,也是因为在办公大楼三层卡特利奇的保护下,星期天版的要闻提供的新闻,比其他竞争对手的报纸更多——有更多的足球比分,更多的婚约公告,来自世界更多城市的更多来稿。

但真正使星期天版显出独特性的是那些完全由莱斯特·马克尔控制的部分——星期天的《时报杂志》、“一周评论”、“书评”、戏剧栏目、旅游栏目;艺术、电视、音乐、舞蹈的版面;园艺版面、DIY版面,各种各样的关于时尚或家具或儿童书籍或高保真录音机的版面。马克尔为这些栏目提供许多观念,写标题,审查照片编排,阅读他的人员或撰稿人写的每一句话;在付排之前编辑每一行字。马克尔是一个不屈不挠、精力充沛的人,使他的许多工作人员都感到可怕。然而,如果一个人以前没有见过他,或者没有意识到他的名声的话,马克尔看起来是一个不引人注目、平淡无奇的人。他有一个棱角分明的脸盘,显示不出任何特别的活力,波浪式的灰发从高高的前额整齐地向后梳理下来,钢边眼镜背后是柔和的、胆怯探询的眼神。他的声音不很有力,实际上他通常说话时,声音是尖细的、有波动的、恳求似的。但由于马克尔在办公室里很少正常地说话,一个陌生人在剧院的走廊里或在鸡尾酒会上听到的马克尔的声音,就不是《纽约时报》星期天版部的雇员所熟悉的声音了。对雇员们来说,马克尔经常是气得尖叫起来。由于他从来不停下来,他总是围着办公室不断走动,不停地督促某件事或某个人,或者对他听到的一段话皱眉头,或者不满意刚刚读过的一篇文章或刚得到的回答——由于马克尔的身体是被他的情绪所支配的,所以他的职员并不很了解他的样子,而是更清楚他的感受,以及他让他们感受到的感觉。《纽约时报》的许多人都说,星期天版部的气氛非常紧张,以致他们在乘电梯经过八层时都能感觉到。当然,除了在八层工作的人之外,几乎每一个人都认为这种说法有点夸张。

乘电梯上八层,就进入了星期天版部。先是碰到一个接待员,这是一个快乐的红脸庞的绅士。他的左边有一个门通向星期天“书评”组;右边是一个昏暗的过道,先是经过马克尔办公室的门,然后是两个高级编辑的门——其中一个高级编辑是丹尼尔·施瓦茨,一个总是面带笑容的高个子,另一个是刘易斯·伯格曼,一个内心混乱、敏感的人。在走道的尽头是一个非常大的房间,像整个大楼那样长,有六七十张桌子靠右边排成排,桌子边坐着马克尔的大部分工作人员,有的是无所事事,有的是专心致志——打字、阅读、谈话或发呆、写作、改写、编辑、修改。由于《时报杂志》的最晚发稿时间是星期一,“书评”是星期三,戏剧栏目是星期四。“一周评论”是星期六,因此在星期天版部平时的压力是不平衡的:《时报杂志》的人在争分夺秒地发疯似的修改文章或版面,而“一周评论”的人却在房间的另一边无所事事地读报纸,因为他们离最晚发稿时间还早着呢。但马克尔总是处在最晚发稿时间压力之下,要检查每一件事情。当他走进房间时,会很快使每一个人都产生了一种紧张感。他不过是走进来,站在通道上,向四周望一望,就像是一个火热的太阳把毛毛虫们都晒卷起来,人们的大腿都缩进去了,身体也弯曲下来——正如吉尔伯特·米尔斯顿所写道的,就像是一种烈火的考验,一种进地狱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