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6/8页)

徐金戈认为,对于犬养平斋这种危险人物,最省事的办法就是消灭他,对于其他手段他不感兴趣,也没有必要使操作复杂化,既然“黑马”给了他两种选择,徐金戈当然要选择最容易的操作方法。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形象猥琐,胆小如鼠的文三儿就是“同和”车行的车夫,上次在韩家潭胡同脱险多亏了文三儿,他还欠着文三儿一份人情呢。

孙二爷这几年岁数大了,人也变懒了,每天遛鸟儿,喂蛐蛐儿,喂金鱼的事还是由文三儿代劳。干这些活儿也并不轻松,早晨遛鸟儿回来,文三儿先要喂蛐蛐儿,再给蛐蛐儿罐儿里换上新鲜的湿土,不然蛐蛐儿会生病。忙完蛐蛐儿的事又该喂金鱼,给金鱼缸换水了。喂金鱼是件麻烦事,金鱼要吃活食儿,文三儿还得去金鱼池那儿买鱼虫儿。龙须沟有个老头儿以卖鱼虫儿为生,他每天上午在金鱼池的天坛北墙根儿摆摊,文三儿得到那里去买。他拎着鱼虫儿罐儿从南横街出发,要顶着毒日头走四十分钟才能买到鱼虫儿,这滋味比拉车也强不到哪儿去,要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他才不干这碎催活儿。

文三儿在金鱼池买完鱼虫儿就不想动了,他早晨没顾上吃饭,这会儿已经饿得直冒虚汗。他四下望望,发现路边有个卖烧饼馄饨的食摊儿,最近北平的市场稍微活泛了些,不少传统食品摊儿又开始恢复了,只要有钱就不一定要吃混合面。文三儿摸摸兜儿,一咬牙要了四个烧饼,一碗馄饨,用了不到五分钟就全部倒进了肚子,他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儿松开裤腰带,只要是吃饱了饭,文三儿到哪儿都是这套动作,他没觉得有什么不雅。在文三儿准备结账时却遇到了怪事,摊主说:老哥,您的账有人替您结了。

文三儿身子一歪,差点儿从板凳上摔下去,长这么大他还没赶上过这种事儿,天上还真掉馅饼了?文三儿连忙四下看看,是哪位爷替他结了账,这一看不要紧,他的一声惊呼顿时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了,他发现上次在韩家潭遇见的刺客正大模大样地坐在他的车座上……一股凉气从文三儿的后脚跟向上直冲脑门儿,他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眼睛也有些发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徐金戈微笑着和文三儿打招呼:“文三儿啊,好久没见了,我还挺想你的。”

文三儿本能地感到,这位老兄来找他绝没有什么好事,这烧饼馄饨也不会白吃,和这种人打交道实在是太悬,随时有可能惹出大娄子,真他妈邪门儿了,这辈子好事儿从来没赶上过,倒霉事儿倒是老缠着他。

文三儿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大哥,您来啦?”

徐金戈笑道:“文三儿,你紧张什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包你的车,你不愿意吗?”

文三儿哪敢说不愿意,他顺从地抄起车把:大哥,您去哪儿?

“你就叫我老徐吧,好久没来北平了,想在城里逛逛,你随便走吧,去哪儿都行。”

文三儿拉起车的时候腿还在哆嗦,他生怕这位爷又惹出什么事来,他腰里十有八九掖着家伙,要是碰见日本宪兵,这位爷随时有可能掏出家伙撂倒几个,看样子他和日本人有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姓徐的偷了驴,让文三儿拔橛子?这种傻事儿他可不想掺和,可话又说回来,不去行吗?惹恼了姓徐的,也照样是吃不了兜着走,文三儿还真是左右为难。他想起孙二爷的金鱼还没喂,他得先把鱼虫儿送回车行。徐金戈表示无所谓,他反正是闲逛,去哪儿都行,这一路上徐金戈似乎没什么正经事儿,只是和文三儿东拉西扯地闲聊。而文三儿见徐金戈不像要惹事的样子,也渐渐地放下心来。

至于文三儿的嘴,车行里的老伙计们早有评价:这小子心里搁不下事儿,嘴里藏不住话,是叫花子养兔子——人穷嘴碎。从金鱼池到南横街不过四十分钟的路,徐金戈从文三儿嘴里知道了很多他需要的东西。

徐金戈临走时扔下十块钱,文三儿没见过出手如此大方的人,他当时被一口气噎住,差点儿背过气去:“大哥……这……这是给我的?您真是太客气啦,其实用不了这么多,要不您再拿回去五块?”

徐金戈冷冷地说:“文三儿啊,你知道这钱是什么意思吗?明说吧,就是买你小子这张嘴,把钱收起来,给我把嘴闭严喽,你要记着,从今往后不管在哪儿遇见我,都要像不认识一样,除非我找你,听见没有?”

文三儿忙不迭地收起了钱,把头点得像鸡叨米:“我记住了,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不认识您,我压根儿就没见过您,我从来就没从您这儿拿过钱……”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说着说着就说秃噜了嘴?什么钱不钱的?对了,你说那个陆中庸喜欢去的茶馆是什么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