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5/7页)
龟次郎听着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泪如泉涌。他告诉他的朋友石井:“我感觉我的洗澡池挣的钱全都上了战场,击沉了俄军舰队。”
“的确是这样。”石井让他放心,“这钱代表了日本人内心的精神。看看可怜的美国人!他们的总统对他们讲话,可什么结果也没有,没人注意听。可天皇对咱们讲话的时候,虽然远在天边,可咱们都听得很认真。”
龟次郎想了一会儿,然后问:“石井,你今天觉得荣耀吗?”
“我感觉我的心好像一只气球,带着我飞到了树梢上。”石井说。
“我能感觉到,每分钟都有一杆枪打在我胸口,”龟次郎实话实说,“是东乡将军的枪。”泪水再次涌上龟次郎的眼眶,“石井先生,咱们是不是应该为那位拯救了日本的大将军祷告?”
“要是和尚在这儿就好了。那是他的职责。”
“我们自己面朝日本祷告一次,岂不是更好?”
“我也想这样做。”石井先生也说,于是两个劳工跪在考爱岛的红土地上,心里思念着广岛,思念着稻谷地,思念着大海上向外望出去的红色的鸟居牌坊。他们祈祷神勇的祖国能够每战必胜。
到了这时,算上工钱和洗澡池挣到的钱,龟次郎又攒了三十八美元。整个营地都已经猜出他攒下了这么多钱,所以当消息传到考爱岛,说一场盛大的胜利庆典将在火奴鲁鲁的市中心举行,让所有的夏威夷人都看看,而考爱岛将有两个人受邀穿着日本军服上场,扮成东乡将军这样的常胜将军时,每个人都同意龟次郎应该是其中一个,因为他负担得起自己的路费。另一个是叫桥本的男人,他也有不少积蓄。
1905年5月,这两个粗壮的劳工启程登上群岛穿梭船“吉拉奥依”号,前往火奴鲁鲁。委员会给他们准备了华丽的军服,那是当地日本人的太太仿照杂志上的样式缝制的。龟次郎穿上了全副的上校制服,纪念在亚瑟港围城战中向着俄国人的炮火纵身扑过去的指挥官。那位伊藤上校被炸得粉身碎骨,被奉为不死的国家英雄。1905年6月2日下午,酒川上校怀着极大的自豪感,站在队列之中,勇敢地在火奴鲁鲁的大街上开步走,穿过努乌阿努大街,来到阿拉公园。数千名日本人在那里排成队伍,庄严肃穆地向着日本领事馆进发。到了那里,一个穿着长礼服、戴着黑领结的气宇轩昂的男子对大家严肃地点头致意。有个来自瓦胡岛詹德思和惠普尔种植园的男子穿上了东乡将军的军服,他站在领事馆的台阶上领着大家喊万岁,庆典正式开始。龟次郎和从考爱岛来的同伴桥本走回阿拉公园,那里正在举行日本摔跤表演,供观众欣赏。
这次胜利庆典还有另一层龟次郎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深意。在十点钟时,人数达到顶峰,人群中出现一条小路,八名职业艺伎离开一家茶室,穿过乱哄哄的人群,在舞台上就位。她们走路时,有一名艺伎踏着摇摆轻柔的步态,和酒川挨得很近,姑娘头发里的香粉钻进了龟次郎的鼻孔。他不得不承认,三年来他头一次对广岛的洋子姑娘感到如饥似渴。
他的眼前一阵发花,想象着自己脸上又戴上了面罩,正准备溜进洋子姑娘的香闺。他几乎感觉到姑娘的胳膊搂住了自己的身体,耳朵里也听到了她的声音。人群潮水般涌来,但他却难以融入其中。他身处广岛的春天,稻田正迸出柔软的绿色。一个可怕的想法霎时攫住了他:“我再也不会离开考爱岛了!我会死在这儿,再也看不见日本了!我身边一辈子都没有女人!”
他怀着无尽的痛苦在人群中刻意地钻来钻去,好触碰一下这个或那个日本人的妻子。他没有抓她们,或者让她们难堪。他只是想看看她们,感觉一下她们的存在。他灼热的眼睛盯住她们。“我饿坏了。”他自言自语道,这时他正移动身体,好挡在一位比他至少年长二十岁的妇女身前。她拖着绝不离开地面的脚步,这是日本女人的步态。她经过龟次郎身边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这简直是龟次郎有生以来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对方的胳膊。脚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停了下来,那位妇女惊异地看着他,推开龟次郎的手,低声说:“你是日本人!注意你的言行!特别是你还穿着这样一件军服!”
龟次郎羞愧万分地逃离人群。他找到桥本,桥本突然说:“那些可恶的艺伎快把我逼疯了!咱们去找一家像样的妓院。”
两位考爱岛劳工开始在阿拉公园周围转来转去,一个陌生人告诉他们:“你们要找的那种地方都在易伟垒。”于是两人匆忙朝那个地方赶去。但妓院里挤满了有钱的阔佬,两人连门也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