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迁和《国榷》(第2/7页)
二 谈迁写《国榷》
《国榷》的主要根据除明列朝实录和崇祯邸抄以外,1630年喻应益《国榷》的序文,说他采诸家著述凡百余种,这话是有事实可查的。试以卷一到三十二的引书为例,谈迁参考过明代人著作有叶子奇、宋濂、王祎、解缙、苏伯衡、方孝孺、金幼孜、杨士奇、吴宽、李贤、李梦阳、丘浚、叶盛、姚福、郑晓、雷礼、王世贞、王世懋、王鏊、王琼、杨守陈、何乔新、薛应旗、陆深、冯时可、袁帙、何乔远、邓元锡、姜南、郭正域、吴朴、周晖、敖英、晏璧、钟士懋、林之盛、陈于陛、马晋允、陶望龄、杨廉、崔铣、罗鹤、袁又新、许重熙、张适、刘凤、顾清、严从简、郭子章、赵汝濂、高岱、廖道南、刘文征、徐学谟、陈仁锡、顾起元、霍韬、黄佐、陈懿典、朱国桢、谢铎、朱鹭、黄瑜、陈建、黄金、李维桢、尹直、杨慎、顾璘、焦竑、田汝成、茅瑞征、杨寅秋、劳堪、郭棐、罗玘、唐枢、王锜、王廷相、张志淳、陈士元、屠隆、黄志清、程敏政、储瓘、于慎行、赵时春、徐日久、陈敬宗、陈涟、冒起宗、包汝楫、周圣楷、陈善、吴中行、罗洪先、李濂、叶向高、胡松、陈廷谔、钱士升、黄省曾、袁懋谦、史继阶、许相卿、叶灿、史桂芳、何景明、陈鎏、张鼐、凌翰、朱睦、尹耕、谢彬、姚涞、陈德文、徐必达、陈继儒、张溥、陈子龙、沉德符、屠叔方、姚士磷等一百二十多家。其中引用最多的是海盐郑晓的《吾学编》《今言》,丰城雷礼的《大政记》《列卿记》,太仓王世贞的《弇山堂别集》,武进薛应旗《宪章录》,屠叔方的《建文朝野汇编》,朱鹭的《建文书法拟》,焦竑的《献征录》,徐学谟的《世庙识余录》,邓元锡的《明书》,高岱的《鸿猷录》,等等。
黄宗羲撰《谈君墓表》,说他:“好观古今之治乱。其尤所注心者在明朝之典故,以为史之所凭者实录耳。实录见其表,其在里者已不可见,况革除之事,杨文贞(士奇)未免失实,泰陵之盛,焦泌阳(芳)又多丑正,神熹之载笔者皆宦逆奄之舍人,至于思陵十七年之忧勤惕厉,而太史遁荒,皇宬烈焰,国灭而史亦随灭,普天心痛。于是汰十五朝之实录,正其是非,访崇祯十五年之邸报,补其阙文,成书名曰《国榷》。”朱彝尊《静志居诗话》说他:“留心国史,考证皇朝实录宝训,博稽诸家撰述,于万历后尤详,号为《国榷》。”由此可见谈迁原来编撰《国榷》的用意,是因为明列朝实录中有几朝实录有失实、丑正、歪曲的缺点,是因为诸家编年有讹陋肤冗的毛病,才发愤编纂的。到国亡以后,不忍国灭史亦随灭,又访求邸报(政府公报),补述崇祯、弘光两朝史事,寄亡国的悲愤于先朝史书之编修,自署江左遗民,则是以爱国遗民的心情重写国史,和原来的以留心国史、典故的历史家心情编撰国史的时候有所不同了。其次,谈迁编撰《国榷》,主要的根据是列朝实录和邸报,参以诸家编年,但又不偏信实录,也不侧重私家著述;他对史事的记述是十分慎重的,取材很广泛,但选择很谨严,择善而从,不凭个人好恶。第三,建州史料万历以后最关紧要,《国榷》于万历后尤详,特别是崇祯朝没有实录,谈迁根据邸报编述了这十七年间的事迹。由于当时这书并未刊行,因之也没有经过四库馆臣的胡乱删改,我们可以根据《国榷》的记载和清修《明史》核对,就这一点而说,《国榷》这书对研究建州史和明朝后期历史是有积极贡献的。第四,1647年全稿被窃,他并不丧气,为了保存前朝史事,又发愤重新编写,这种忠于学术研究,忠于国家民族的坚贞不拔,不为困难所吓倒的精神气节,是非常值得后人崇敬和学习的。当然,谈迁也有他的时代局限性,如他对农民起义军的仇视,对国内少数民族和邻邦的态度和侈谈灾异迷信,以及文字叙述的过分简约等,都是显著的缺点,也是封建时代史家的一般缺点,我们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用这部书作研究资料时,是要注意到这些缺点的。
还有一点很有意思的,是关于建文帝的记录。《太祖实录》的第三次修改本根本不承认建文帝这一朝代的存在,把建文年号取消,用洪武纪年。《国榷》不但恢复了建文年号,而且纪事也站在建文的立场上,在永乐起兵以前,称永乐为燕王,到起兵以后,建文帝削除燕王位号,便直称永乐为燕庶人了。我们要注意从明仁宗一直到崇祯帝都是永乐的子孙,谈迁是亡国遗民,晚年还到过北京,跑到十三陵去哭过崇祯的坟,但是在历史叙述上,他却站在为永乐所推翻的建文帝一方面。拿这件事和明代后期许多支持建文帝的野史的出版来看,说明了那时期的士大夫,对现实政治的不满和失望;他们不敢公开指斥现实的统治者,只好把同情寄托在以失败而告终的建文帝身上了。他们逃避现实斗争,同情改革失败的统治者,这也是封建时代,有正义感而又骨头软弱的读书人的悲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