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掉转枪头(第7/12页)

“嗯,你先坐下。国民党反动派连你们的军官都骗了,这个……其实原因就在于他也是穷人!他是老兵了,为了打鬼子出生入死,可是蒋介石呢?这个……还要派他来打内战,根本不管他家人死活。我可以断定,这些年你的家里日子一定不好过,黄泛区这个……瘟疫流行,病死、饿死的人好几百万,可这都要拜蒋介石所赐!他为了保存实力,不敢和鬼子正面交火,一退再退,但他却敢让汤恩伯炸开花园口大坝,滔滔黄河……这个……一泻千里,可是鬼子没被冲到,却让整个中原人民遭受了灭顶之灾!他们没死在鬼子枪下,却死在他蒋介石为首的……这个……国民党反动派的手上!如果那里有蒋介石的亲人,如果那里有反动派大官僚的亲人,他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还不是根本不稀罕咱们……这个……穷人的命!”

尖嗓子长官一番结结巴巴的感慨陈词,把这些家家都是穷苦人的俘虏们说得眼眶湿湿,心头酸酸。不少象老旦这样的河南兄弟,也不知家里死活的,尖嗓子长官的话挠醒了他们的心,有人开始大哭,有人开始抽泣,也有人在那里干嚎。俘虏们个个紧绷的神经被河南兄弟这一撩拨,也都声泪俱下了。杨北万更是哭得拿头梆梆撞地。老旦寻思,现在家乡虽然有了解放军照顾,可是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翠儿和孩子是否顶过来了?他心里原本就窝着委屈,看到大家都哭得象是死了爹娘一样,如何受得了,也缩起肩膀低声啜泣起来。

尖嗓子长官显得很满意。他拿起冒着热气的水杯咂了一口,缓缓地坐下,冲着另外一个军官抬了抬下巴,那人会意,站起来操着东北话说道:

“弟兄们哪!大家醒一醒吧!不把国民党反动派打倒,咱们穷人啥时候才能熬出个头呀?不瞒诸位弟兄,我原来就是国民党,我家是辽宁农村的,我在东北为蒋介石卖过命,我们在前线玩命打解放军,可是廖耀湘那个王八羔子却烧了我老家,杀了我那瞎眼的爹。直到解放军俘虏了我,我才知道有这回事。弟兄们哪,咱们以前不懂,现在明白了,只有跟着共产党,才有咱穷苦人翻身的日子啊,只有拥护毛主席,才能安安生生地回家过日子啊!”

这位长官声泪俱下,说得一众俘虏更是痛不欲生。新兵们牵肠挂肚,玩命地想家;老兵们痛心疾首,悔不该上错了船。这时,尖嗓子长官说道:

“大家都别难过了,从现在起,咱们都是……这个……穷苦一家人。你们要是愿意,就参加咱们解放军,打倒蒋介石个狗日的,拥护共产党毛主席……这个……成立我们穷人的新中国,彻底消灭地主官僚和资本家们对劳苦大众的剥削和压榨。你们要是不愿意,就回家去种地,部队会发路费和……这个……证明给你们。如果你家乡解放了,看看你家是不是比以前过得好了!你们都饿了好久了,先吃点东西……这个……再说!”

尖嗓子长官一招手,两个小车就推了过来,系着围裙的炊事员一把掀开厚厚的棉被,白花花、热腾腾的馒头和包子垒得象小山一样,差点馋掉这帮国军饿鬼的大牙,一个个眼儿都直了。大家排着队领到两个包子和一个跟步兵地雷差不多大的馒头,放开腮帮子就大啃起来,一边啃一边流泪。有几个吃得猛了,被噎得伸着脖子直翻白眼,共军战士早有准备,忙端过去几碗水给灌下。

老旦两手叉着包子和馒头也攮了个够,此刻的尊严远没有这些食物更加重要。这是他军人生涯中第一次被俘,他和一群大头兵毫无二致地蹲在一处,狼吞虎咽地消灭着手中的馒头包子。他们浑身上下肮脏不堪,甚至臭气熏天。馒头在手里一攥就变成了煤一样黑。没有人给自己谦让,为了抢到几个包子,老旦甚至被人狠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几个共军长官前面。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老旦在抢到几个馒头和包子之后,远远地躲在一边,蹲在那里啃着,一边吃一边看着这些身边的弟兄丑态百出,心里不由得一阵心寒。

“大势去也!”

老旦终于心灰意冷地感慨了。国军看来是输定了,连自己这样的老兵都没了悍气,被共军的几个馒头和一通讲话就消灭了尊严,这些新兵又如何能够让国民政府回光返照?唉……这样也好,反正是中国人最后当皇帝,共产党得了天下,还不是得让自己回家?

几天的思想教育和政治鼓动,让国军俘虏们重新认识了共产党和解放军。老旦知道了挂在墙上的那两位就是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长得也就是一般人么?解放军部队确实和国军部队大有不同:解放军的纪律象钢铁一样,说干啥毫不含糊!他们总是热情高涨,每天干活都唱着不同的歌,挖战壕运装备都是跑着前进,没有一个人偷懒,没有一个人抱怨,也没有战士吊儿郎当的胡作非为。他惊奇地看到,跑来跑去的解放军士兵脸上都挂着自然又自信的微笑,好象冲锋打仗象是要娶媳妇一样的兴高采烈。一支连队在冲锋之前进入出发地的时候,在旁边摩拳擦掌有说有笑,象去看大戏一样毫不在乎。俘虏们自觉是丧家之犬,却没有一个解放军战士跑过来侮辱他们,相反,周围的目光都略带淡淡的关心,偶尔还有脸长的过来套老乡。共军当官的虽然严厉,却不象国军宪兵队的狗娘养的一样欺负小兵,大家上下都称同志,都互相敬礼,而且上下吃穿真的都一个球样!老旦对比起一些国军长官的样子,就比出了差异,国军部队里如麻子团长、杨铁筠等好军官的确不少,却也有很多一无是处的酒囊饭袋,他们在后方吃得膘肥体壮,小手套甩来甩去地充大头,可上了战场就稀松得一塌糊涂。这也罢了,在重庆酒馆儿里开导自己的那三位,除了琢磨怎么保全自己排除异己,何曾想过打赢那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