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最后的华尔兹(第11/11页)

我非常感动。我觉得安娜在这个时候给我的温情,是一份无法取代的慰藉。

她拉着我的手,来到客厅。我清楚地记得,她放的是《友谊地久天长》华尔兹慢三舞曲。我和她缓慢起舞。当时的情景,现在回忆起来,十分模糊,仅仅记得舞曲放的是:《友谊地久天长》。这首曲子,唤起了我心中从未有过的一种酸楚,无法言喻。

两个小时后,我决定重新回到办公室上班。

京郊的冬天,有些荒凉。落光叶子的杨树,静静地站在旷野中。没有风,没有云,没有蓝色的天空。一切都在烟雾蒙蒙中。我把车子开得飞快,飞快。我仿佛是踩着快步华尔兹的鼓点,在急速地奔跑,甚至跳跃,甚至飞腾。回到单位,一切如同平常,听汇报,开会,看材料。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了几个月。

可笑而又可悲的是,安娜,那个风情万种的明星女人,我再也没有见到。她在《友谊地久天长》的舞曲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我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女人,斩乱麻的刀如此锋利快捷,让人反应不过来。她一消失就是几个月没有消息,我也真的病倒了,高烧不止。我一度怀疑,跟安娜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精神幻觉。我记得看过一部关于诺贝尔奖获得者小约翰·福布斯·纳什传奇人生的电影《美丽心灵》,说这位普林斯顿大学教授长期患有精神分裂症,进入自己幻觉的世界,扮演着拯救祖国安全的科学特工。我是不是也在重演小约翰的人生?我无法接受安娜突然离开、杳无音信的现实,我几乎怀疑有没有这个中国演员,我有没有看过她主演的那么多作品,我的艳遇与她的浪漫相伴、肌肤之亲,是不是我对偶像明星空想过头,而产生的幻觉生活?

可是,几个月后,安娜突然又高调出现了,不是在我的生活里,而是在媒体上。她还是那么光华四射,笑语吟吟。她告诉记者,这两年她一直在国外拍戏,顺便在一个世界著名的电影学院里旁听,她太渴望学习了。她透露,她在国外还收获到一份爱情……

交谈结束后,我给他递上我临时准备的一张纸条,请他再回答我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的人生从巅峰跌入谷底,仅仅是因为这两个女人吗?有没有自身的原因?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两个女人固然不是省油的灯,但女人嘛,在生活中,谁都会避不开的,她们不过是男人犯错误的介质。我不遇到她们,也会遇到别人。世界上美丽、聪明、有风情,又会驾驭男人的女人,岂止她们两个,无处不在啊。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我自己身上。

“到底什么问题,我没有完全想透彻。浪漫是没有罪的,如果浪漫有罪,人类就不会几千年歌颂浪漫,布施浪漫。浪漫是每个人向往的权利,所以我追求浪漫也是无罪的。但我为浪漫,违反了党纪国法,这是事实,这也的确是为浪漫付出的惨重代价。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会思考清楚。但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甚至会到下辈子才明白。抱歉。”

第二个问题:如果让你重新活一次,你还会选择这样的浪漫、这样的生活吗?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不过,”他补充说,“我会自己创业,而不是选择在体制里奋斗。”

两个问题回答完,我本来的狐疑顿然解开了。其实,以他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毕竟,放纵、违法跟浪漫的界限,虽然有时并没有明确的划分,但再模糊,对他这个文化层次与社会阅历的人来说,应该不会拿捏不准的。

可不可以这样说:他放纵了自己。或者说,欲望扭曲了他的浪漫。

如此放纵和浪漫,在今天的中国,不仅在体制内要受到惩处,就是在体制外创业,也终究属于不道德,也是要碰得头破血流的。

也许,答案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