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6/8页)

货车前面围了很多人,李济运懒得管闲事,要吵要闹随他们去。天慢慢有些亮了,路两边的人家却都没有开门。乡下人起得晚,日子过得悠闲。他走了二十几分钟,手机响了起来。朱师傅打来的电话:“李主任,您在哪个位置?”

李济运说:“我从宋家坳往城里走,你来时注意看看路上。”

朱师傅说:“不好意思,我接了电话还要跑到机关取车,就迟了。我马上就到!”

李济运说:“没事没事,你注意路边就行了。”

朱师傅开车来了,闪了闪灯,停了下来,道:“李主任,害得您走这么远。”

李济运上了车,说:“前面出了交通事故,堵死了。”

朱师傅问:“没多大事吧?”

李济运说:“没事,两辆货车,撞得也不重。就是两个司机都不让,硬要等交警去处理。”

朱师傅道:“货车司机素质都不高!”

回到家里,李济运冲了个澡,好让人清醒些。冲完澡出来,舒瑾问起乡下的房子,他没心思细说,只道:“有人要是问起,你就说家里一箩筐焰火爆炸了,原是准备老爸过七十大寿用的。”

舒瑾听了奇怪:“那就不要查了?”

李济运道:“谁说不查了?没破案之前先这么说,免得外头乱猜!我们家里有不得事,卵大个事会说得骆驼大!”

他出门的时候,舒瑾问:“你得罪过什么人吗?”

“我就得罪了你!”李济运没好气。

李济运本是气鼓鼓的,出了门面色就和悦了。今天格外的闷热,他的衬衣上沁出点点汗星。李济运出汗就想冲澡,浑身不自在。他暗自留心别人,好像没谁像他这么热。兴许是他通宵未眠,身上火气旺。

今天是开报刊发行会,他替朱芝撑门面,陪着坐主席台。报刊发行会往年都是宣传部长召集,今天朱芝把刘星明和李济运都请来了。刘星明要求除了必保的党报党刊外,今年还要重点抓好《中国法制时报》的发行。他大谈了依法治国的重大意义,《中国法制时报》的发行听上去就顺理成章了。主席台下面的人并不知道发行这份报纸的背景。李济运昨晚没睡,坐在主席台上却没有瞌睡。家里的事情刺激太大了。朱芝见他脸色发白,轻声问他是否不舒服。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朱芝不知所以,可毕竟是在台上,就不再问了。下面的人看着,他俩似乎在商量工作。

李济运感觉裤兜里震动,知道来了短信。打开手机一看,周应龙发的:李主任,临时出了凶杀案,我先回局里了。现场勘查已经做完,留了人在村里走访。暂时还没有线索。您先开会,有情况随时报告。

李济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立即想到那两个打架的司机。未必真是那两个司机打出人命案了?不会这么凑巧的。九十多万人的大县,哪里都可能发生凶案。刘星明的声音听上去忽远忽近,李济运知道自己的耳朵在发响。他背上不觉间汗湿了,便趁服务员倒茶之机,轻声招呼:“空调温度再弄低些。”服务员悄悄儿说:“已调到最低了,李主任。”

下午李济运哪里也没去,坐在办公室听老家的消息。他回去也没有用,那里有公安局的人。他怎么也想不通,谁会下如此毒手?自己在外肯定没有结仇,他在官场没有明显的对头。他常回乡下去,乡亲们都会同他说长说短。他是村里在外最大的官,乡亲们说他替李家祠堂争了光。村里不会有人想取父母性命。案子真不知道从哪里破起,说不定会是个无头案。记得昨夜隐约听见,有人说谁喜欢揽闲事,可能说的是他爸爸四爷。爸爸是个直性子,好恶都挂在嘴上。也就是那张嘴,说了就说了,也碍不着谁。妈妈在村里说话算数,威望胜过村干部。兄弟打架的,婆媳不和的,邻居相争的,只要四奶奶到场,三言两语,谁是谁非,都心服口服。

四点多的时候,刘卫突然来了。李济运没见周应龙来,暗自有些奇怪。刘卫也没寒暄,开口就说:“李主任,我不是汇报您老家的事。”

李济运见刘卫神色异样,问:“哦,什么事?你说吧。”

刘卫说:“那个光脑壳司机您有印象吗?他被打死了。”

李济运惊道:“啊?”

刘卫说:“我们初步了解了案子。光脑壳姓陈,叫陈福。打死人那个司机姓邢,叫邢达贵。我俩离开以后,光脑壳怪邢某不该拉他,两人越吵越凶,就打起来了。本来两人就撞了车,都是在气头上。光脑壳下手很毒,打得邢某爬回车上。陈某还要追上去打,邢某抓起扳手还手,把陈某脑袋打破了。有人打了120,陈某死在医院里。”

两人半日无语。窗外樟树叶子被晒得发亮。几只鸟呱呱地叫。李济运刚要说话,听得外头急促的高跟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