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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运不明白明阳的意图,就只管抽着烟,看他如何说。既然刘大亮告状信被批回的事只有刘星明同明阳两人知道,李济运就应该当聋作哑。明阳说:“济运,你是个正派人,我看准了。我同你说的,只到这里止。刘星明批示四天之后,信才到我手里。我不知道中间有什么名堂。”

李济运暗自寻思着:上面要县里说明情况,谁起草这个材料?艾建德至少应该要知道,这事不能瞒着县纪委。李济运只是闷在心里想,并不打算弄清细节。明阳也再不说别的话,只是喝茶抽烟,然后说:“济运你有事先走吧,我看看东西。”

李济运下楼来,脚底软软的,就像踩在棉花上。望望地上,确实尽是银杏叶。可树叶也没这么软,必定是喝多了。照说今天他喝的酒也不多,自己分内的喝完了,也只是半斤。他的酒量不止半斤。

回到家里,先洗了澡,想让自己清醒些。李济运闭着眼睛冲水,太阳穴阵阵发胀。明阳今天太出乎意料,他那些话都是不该说的。他虽然性子不拐弯,也不至于如此直露。他不会平白无故找人说话,也绝不会只是喝多了酒。酒醉心里明,喝酒的人都知道。

李济运突然想起那只壁虎,睁开眼睛望望窗户。说来有些奇怪,他洗澡时总会想起那只壁虎,却再也没看见过它。白象谷的黄叶更厚了吧?李济运又闭上眼睛冲水,耳旁似乎响起落木声。正是万木凋零时节,经霜之后虫鸣早已不复,山涧流泉却愈发清冽了。

李济运突然睁开眼睛,胸口嘭嘭地跳。他想起今天的饭局,发现自己竟然红黑两道了。自己收了周应龙退回的钱,就已经不清不白。他早知道贺飞龙是什么人,可县里把此人当个人物。他自认为于己无干,且让贺飞龙风光去。可自己同贺飞龙沾上了,他就很不自在。他又闭上眼睛冲水,想自己也许有些迂腐吧。

舒瑾在外面嚷,说他在里头杀猪。他就关了水,穿好衣服出来。他打了家里电话,说烂仔包赔损失,还多出一万块钱。四奶奶说:“我不要赚这个钱,他们只负责把墙修好,赔一架新床,把震坏的玻璃补上。”

李济运说:“那倒好说,他们少出钱肯定愿意。”

四奶奶又说:“他们负责请工,哪个炸的房子,哪个来我家里监工。”

李济运不明白妈妈意思,说:“您只管他们弄好就行了,哪管谁来监工?”

四奶奶说:“运坨你不晓得,你按我讲的说就是了。三猫子也放吗?”

“肯定放,你先告诉他们家里吧。不是我出面说情,肯定判他几年刑!他说自己没有参加,只是告诉我家是哪栋房子。法律上没有这么简单,他这就是同伙。”李济运知道自己是信口解释法律,却仍说得振振有词。

李济运刚有些睡着,舒瑾说:“你儿子老说他的同学胡玉英,怪不怪?”

“今天他又说什么了?”李济运问。

舒瑾说:“歌儿说,胡玉英带了卤猪耳给他吃。”

李济运笑笑,说:“那孩子爸爸是杀猪的,家里有嘛!”

舒瑾有些不喜欢,说:“我还怕她妈搞得不卫生哩!”

李济运就怪舒瑾:“你别讲得这么难听!小孩子嘛。歌儿的话不是越来越少了吗?他跟同学关系好,只有益处。”

几天之后,四奶奶打电话来,说三个青年人请了泥工,运了砖来补墙。村里人认得那三个青年,说就是赌场里放贷的烂仔。乡亲们都说四奶奶真是厉害,城里烂仔都听她的。四奶奶电话里很高兴,李济运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卫生县城检查验收的日子近了,满街都是同这事相关的标语口号。乌柚县城差不多进入战时状态,人们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每个县级领导都包了片,片内卫生须一寸一寸管住。从刘星明到每个副县长、每个政协副主席,清早上班第一件事不是去办公室,而是去负责的片上巡查。每一寸地面都有责任人,不是就近的住户,就是那里的商家。主街道到两旁的人行道则是环卫所负责,二十四小时有环卫工人巡逻。

终于等到了考核验收专家组驾到,领队的是省爱卫会副主任、卫生厅马副厅长。刘星明亲自陪同验收,县里所有工作都停了摆。马副厅长在酒桌上表示很满意,说专家组将建议省爱卫会授予乌柚卫生县城称号。

可是一个月之后,乌柚等到的却是泡影。刘星明把肖可兴骂得抬不起头,叫他马上去省里检讨,看看哪些地方没做好,以便明年再做工作。肖可兴领着人去了趟省城,找到马副厅长汇报。马副厅长很热情,请肖可兴吃了中饭。马副厅长说他们回来研究,全省平衡之后发现乌柚在爱国卫生组织管理、健康教育等方面有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