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6页)

贞观起身拉了抽斗,翻出大信从前写的每封信,正要一一看来,却听见:“阿姑!阿姑!”

是银山五岁的女儿在拍她的门!!贞观收好信,来开房门,果然见到了小女孩!

“阿蛮子!”

她双手抱起侄女儿,一面啄她的胖脸问道:“妈妈,阿嬷呢?谁带阿蛮来的?”

女孩黑水晶般的眼睛望着她,淡红的嘴唇坚定回道:“阿蛮自己来的!阿蛮要找阿姑和姑婆!”

贞观见此笑道:“找伊们欲做什么?”

女孩回说:“找阿姑要缝‘谷粒’,找姑婆是要跟伊讨米!米是要做‘谷粒’的。”

这样的层次分明,见诸于稚心童怀,贞观听了更是疼爱:“你会‘拣谷粒’了?”

“阿蛮现在不会,可是阿蛮长大就会,阿姑现在先缝好,等阿蛮长大——”

“拣谷粒”乃妇女闺中的戏耍!以各色布料五片,缝成粽子形状,里面包以重物,或沙或米,或杂粮豆类,大小约为铜钱状,其玩法不一,有先往上拋其中一粒,余四粒置于桌上,手反势立即接住上空坠下者,再以之往上拋,手拣桌上其中一粒,与拋上者合握于掌,拣出一粒置于旁,如此反复又拋,将西粒拣尽为止。再者,即拣二粒,会合拋上者,共三粒,重复两次拣完。第三遍只用三粒,多出二粒置一旁不用,先逐一拣着,放于左手心,然后左右手交换谷粒,并且快速再移转之,此时,左手的一粒,已再握于右手,而右手原有的二粒得向上拋之,且须巧妙落于右手腕之两旁,然后掌心的又上拋,再抓起分开的二粒合握之。最后一遍是往上拋者,须落于掌上背,然后拇指、食指合夹桌上所有四粒其中之一,将之甩飞过手掌背,而掌上原有者,不可因而落下,落下即输。——贞观自七岁入学起,每次玩这项,都输在这个甩的动作里……

她想着又问女孩道:“家里不是有米缸?妈妈怎样讲?”

女孩委屈道:“妈妈不肯给阿蛮,只说不可耍米……”

贞观摸她的脸道:“这就是啊!米是五谷,是种来给人和阿蛮吃的,不可以拿它戏耍——”

“……”

小女孩听得入神了;贞观继续说:“有些人缝的谷粒不好,丢来丢去,米就撒了一地,那样,天公会不欢喜——”

她尚未说完,先听得小女孩叫了声:“阿叔——”

她回过头看,原来是大信;也不知道人站在身后多久了,只好随便问声:“钓鱼翁回来了——”

大信晒得鼻头微红,说笑道:“是啊,赶回来上了一课,做旁听生!”

她放了表侄女下来,姑侄两个牵着走向前屋来,大信说道:“你不去看我们钓的鱼吗?”

贞观讶然道:“怎么不放在那边给四妗煮呢?”

“你放心!两边都有份!”

前屋里,阿仲已将所获物悉数倒出,置在一个大锅里,贞观一看:“哇!赤翅、沙趖、九条仔、金线,今天什么好日子,鱼都落做一窟!”

小女孩伸手抓了一尾大的,回头问贞观:“阿姑,阿蛮要吃这尾!”

贞观笑着指大信与她道:“你得问阿叔,这鱼是阿叔钓的。”

小女孩于是回身来问大信:“阿叔,这尾给阿蛮吃,好么?”

“好啊好——”

大信笑着比说道:“叫阿姑煮给阿蛮吃——”

贞观一面收鱼,一面拉了小侄女去洗腥手;回来时,已不见阿仲,只有大信坐在厅前看报纸。

小女孩才坐下,忽又想着说:“阿姑,我们来——鸡仔子啾啾!”

她说着,一面拉贞观的手扳着;贞观只得举右手向上,以左手食指抵右手心,做出骨架撑伞的形状——“嘻嘻!”

小女孩一面笑着,一面伸出自己的小小指头,来抵她的手心,姑侄双念道:

〖一撮针,

一撮螺;

烟囱孔,

烘肉骨,

鸡仔子啾啾——〗

到出“啾啾”声时,所有抵手心的手指,都要快速移开,因为右手掌会像伞一样收起来,若是走避不及,被抓住,就由那人做头。

小女孩这次被贞观抓了正着,只听她咭咭声笑个不住:“轮到阿蛮来做——”

她的手掌这样小,只差不够贞观一根指头抵,两人又念:

〖粗香,细香,

点点胭脂,

随人吃饭跑去避——〗

“避”字说完,贞观缩回手指,小女孩自己抓了自己的,又咭咭自己好笑起来。

“阿姑,再来,再来!”

大信在一旁笑道:“真是要羡慕她——你听过这个故事吗?你一定听过了!”

贞观笑道:“那有这样说故事的,又是起头,又是结尾——”

大信笑道:“那故事是说;一岁到十岁,才是真正的人,是人的真正性情,十一岁以后,都掺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