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4/31页)

邬文英说,我男人死了才半年多,我就这样了,这心里感到真对不住他!还有,人家葛树城是堂堂的机械士,上士班长,每月要领七个大洋呢!人家又是没结过婚的青头小伙子,说实在的,我感到配不上他,我要比他整整大上三岁呢!

静姝说,三岁怕啥?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我看葛大哥挺喜欢你的,你们挺般配的呀!

邬文英说,就不知道二老对这事咋看。

静姝说,葛大哥跟我哥是老同学,你就没看出来,我爸妈都挺喜欢葛大哥吗?你俩要真的成了,那才好呢,我们可就亲上加亲啦!

一席话,把邬文英的心里说得暖烘烘的。

葛树城只用了一天一夜,就从新津机场赶到了松林坡。昨天早晨,他先在旧县横街子后面的渡口,乘一条上水船到回龙镇,再从回龙镇一路步行,当晚就到了洪雅县城的码头上,心里只想早点见到他思念的那个女人,吃过晚饭连客栈都不住了,直接租了条去桫椤镇的帆船,船在溯流而上,他人在船舱里睡觉。等天亮时船到桫椤镇渡口,他也就睡醒了,他伸了个懒腰,马上感到精神百倍,这就噔噔噔地爬上山,一口气来到松林坡下的石家。

当邬文英和静姝走进绿篱环绕的院子里时,只有穿着军装的葛树城一个人在。因为有静姝在场,邬文英和葛树城虽说心里很激动,表面上却尽量装得若无其事,相互问候的话也显得轻描淡写的。静姝心里就感到好笑,心想要是安迪就断不会这样,他一定会将他的爱像火山爆发一样地表达出来的。

邬文英问,哎,我姐呢?

葛树城答,他见我没吃早饭,煮去了。

静姝问,最近见过我爸妈吗?

邬文英插话,二老的身体还好吧?

葛树城说,二老的身体挺好的,我前天晚上才去看望过。唉!他们就是很担心静姝你,怕你犯了犟脾气,不听他们的……

邬文英见静姝不自然地一笑,忙拿话岔开,说,哎树城,我们这里很闭塞,你见多识广,先摆点外面的龙门阵来听下嘛!

葛树城说,要得嘛!晓不晓得?又有一架超堡机在新津坠毁了,到现在为止,起码都有十好几架飞机坠毁了,有的是超堡机,有的是运输机,前几天在中兴乡就坠毁了一架运汽油的超堡机……

快讲来听下!邬文英来了兴趣。

葛树城告诉二人,当时鸡还没有叫。那架飞机从夏塘坎附近的皂角林斜着冲过来,落地时陡然折断为两截,机身、机翼和机尾掉进夏塘坎旁边的那块长长的冬水田中,机头冲向30多米之外,将一户农民的四合院冲垮后,停在他家门前的油菜田里,当场就压死了一条耕牛,压伤了一个人。飞机一落地,立刻燃起熊熊大火,机舱里的油桶被相继引爆,一个个油桶就像炮弹出膛一样咚、咚、咚地直冲云霄。当时,附近的村民在睡梦中被惊醒,听到咚咚的爆炸声都以为在打炮,都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不敢出门。第二天,天刚见亮,人们纷纷跑到现场看热闹。有三名机组人员得以安全逃生,但是飞行员的尸骨却没有找到。

静姝、邬文英问,怎么会找不到呢?

葛树城说,飞机一直在燃烧,一直烧到中午。等到飞机上所有能燃的东西燃完之后,只见冬水田的水面上漂着一层黑色的浮油,整个机身、机翼和机尾竟然被烧得啥都不见了。你们想嘛,连金属都要熔化的高温,要把人的肉体烧化成灰肯定更不在话下!

葛树城又接着讲开了,从当天中午开始,无数当地男人就开始在那块长冬水田里打捞遗留物,他们不顾大冷的天,不顾手脚冻得生疼,纷纷涉进冬水田里,弯着腰杆,双手伸进水底,在烂泥里来来回回地摸索。如果触摸到硬东西,就在水里涮一涮,拿出水一看,那多半是铝块或铁块。这场打捞东西的热情一直持续了五六天,每天都有十来个收荒匠在夏塘坎打转,等着收东西。

静姝问,哎,这些事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邬文英插话说,他说过,每次飞机出事他都要坐吉普车到现场的。

葛树城点头说,就是。我们每次都要跟美军救援队一起赶到现场,我们的任务,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零件可以拆下来运回机场的。

邬文英说,哎,你们那么忙的,你大老远跑来干啥嘛,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啦?

葛树城说,是出了大事了。

啊?静姝、邬文英一惊,说,你就快说嘛,不要卖关子了!

葛树城说,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无所谓,对你文英就是一桩天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