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9/31页)

这天,静姝特意绾了个只有出嫁的女人才绾的纂纂,穿的只是一套寻常的阴丹蓝洋布做的偏襟夹衣裤,脚上是直贡呢圆襻黑布鞋。只因天生丽质,再素净的衣裳一上身,也会显得别有韵致。在桫椤镇赶场的,几乎都是当地的山民,相互之间都是熟面孔,他们一眼就看出静姝是来自大地方的外地人。她睁大眼睛,忙着朝街两边摆的摊位上瞧稀奇,过路人却纷纷在偷瞧她这个天生尤物,姿色不差的文英姐妹成了她的大灯泡。男人的目光不是欣赏就是贪馋,女人目光的含意却要复杂得多,艳羡,挑剔,嫉妒都有。

临近中午,三个女人该转的都转了,该买的也都买了,该吃的比如油糕、豆粉儿、麻辣粉儿之类的过街店小吃,也都尝遍了。正说回枳壳小院时,文英背上的小少安却哭闹起来。静姝忙帮文英姐把孩子从背上放下来,抱在怀里,文英从挎的布包里将竖放的玻璃奶瓶取出,却见里面装的开水早都喝光了。秀英就说,前面转拐处的街口有个天泉茶铺。三个女人就带着小少安找水而来。

天泉茶铺是桫椤镇的第一大茶铺,一楼一底的老式建筑,楼下是一般人喝茶的大堂。楼上是走马转角楼,几个包间都是雕花的落地门窗,这里是有钱人喝茶、议事的地方;也是当地码头上的舵爷出面调停抢案的场所,附近山上经常发生土匪绑票抢人的事,抢匪与被抢者都要在这个茶铺里吃讲茶,交接赎金。这天,黑旋风这个当地混水袍哥的大舵把子,正在楼上吃讲茶,这家伙面皮白净,长相斯文,一点都不像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大魔头,倒像是两袖清风的教书先生。他尿胀慌了,到楼下的厕所方便了转来,恰巧遇到了在街边上专心给娃儿喂水的静姝。他乍一见她,就惊得呆了,暗自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美貌迷人的女子!接着就只觉浑身燥热,下面那物件就呼地迸直了,差点就动不了步。他觉得这女人有点面熟,再一细看,哦!这不正是修机场时房东家的千金小姐吗?她那时美倒也美,只是还没有长醒;哪里比得上现在,虽然成了少妇,却似成熟的水蜜桃一般,风韵十足,更加迷人了!

当时,邬文英忽一抬头,发现了不远处神情淫秽的黑旋风,不禁又羞又恨,忙招呼静姝和姐姐快走。黑旋风不动声色,径自转身上楼去了。岂料到了当晚半夜,枳壳小院突然就被一伙杀气腾腾的土匪包围了。初时,十几个土匪蹑手蹑脚地走来,还没走近枳壳小院,就引来撵山狗黑豹的狂吠,一个土匪持刀拨开龙门子大门门闩,猛扑过来拼命搏斗的黑豹被一枪打死。接着,这伙人又划燃火柴点燃一根草纸捻,吹燃纸捻,将各人头上的油捻一一点燃。只见这十几个土匪的打扮十分怪异,人人一身黑衣,面涂黝黑的锅烟灰,黑帕裹头,包头帕里插着一根根拇指粗的竹筒,竹筒里插着一根根火光闪耀的清油捻子,每人手里拿的非刀即枪,凶神恶煞,足以把猛一撞见的路人吓个半死。

狗吠和枪响把所有人都惊醒了,各人惊惶失措,赶忙披衣下床,小少安被吓得哇哇大哭,秀英搂着12岁的儿子直抖。透过窗棂纸上的小洞,石留全看见晃来晃去的人影和人头上插的亮油捻,啊!是土匪!他明白,只要稍加抵抗,就会家毁人亡。就一边喊着,哥子!有啥事好商量!一边就主动打开堂屋门。

众匪一拥而上,将他围住。一个土匪头目说,姓石的,你倒还识相,实话跟你说了,今天,我们是来下帖子的,不是来动武的。赶快叫你的两个女客出来讲话!

躲在各自的门背后发抖的静姝和文英,听见外面这么一说,就明白今晚躲是躲不过去了,也就开了门,战战兢兢地移到门外来。众匪徒散开,将三人一起围了。躺在母亲臂弯里的小少安很困,迷迷糊糊地瞪着眼前的一切。静姝轻轻拍着怀里的儿子说,乖!听妈妈的话,闭上眼睛睡觉觉。

土匪头目走上前,在两个女人面前一晃,头上的亮油捻就把二人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不由对静姝感叹道,嗨!你这个婆娘也实在是太迷人了,难怪大哥要丢了魂样,非你不娶啊?

静姝一听就急了,大着胆子问,你大哥是谁?说话怎能这样没脸没皮?

土匪头目涎着脸说,你居然不晓得我大哥是谁?他就是洪雅方圆一千里的第一条江湖好汉——黑旋风!我大哥打听清楚了,他也不嫌弃你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

他怎么会知道我?静姝感到很困惑。

土匪头目摇头晃脑地走来走去,说,这就要怪你自己了!你白天不是在镇上最大的那家茶铺要过开水喂娃娃吗?当时不是有个面皮白净、长相斯文、很像教书先生的人跟你打过照面吗?那就是我大哥黑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