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星球生态培育(第9/11页)
长期的火星“生态培育”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而时间回旋正好发挥了杠杆作用,给了我们所需要的时间。如今,我们既然已经发射了复杂植物的种子,接下来,能否掌握时机就成为攸关成败的关键了。如果我们等太久,火星的演化可能会脱离我们的掌握。某个品种的谷类原本是可以吃的,可是在荒野中历经百万年的自然演化之后,可能就不再是原始的品种了,变得难以下咽,甚至有毒了。
这意味着,种子船队发射之后,再过几个星期,我们就必须发射探测卫星。如果探测到的结果是正面的,我们就必须立刻发射载人的核电宇宙飞船。
探测卫星发射后不到几个小时,我们就从降回地球的装置里拿到了影像信息,不过,这些影像信息还在送往南加州帕萨迪纳市的路上,准备交给太空总署的喷射推进实验室做分析。那天晚上,我又接到黛安打来的午夜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经我一再追问,她才承认,至少在6月的时候她就已经被解雇了。她和西蒙的房租已经拖欠了很久,生活有问题了。可是,她不能跟爱德华要钱,而卡萝则是连谈都没办法谈。她正打算鼓起勇气找小杰帮忙,但又觉得丢人现眼,很不是滋味。
“黛安,你到底缺多少钱?”
“泰勒,我不是要……”
“我知道。你并没有跟我借钱,我只是觉得自己得帮忙。”
“呃……这个月,只要五百美元就可以度得过去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我们那位配管工人的财产已经花光了。”
“西蒙的信托基金已经用完了。他们家里还有钱,只不过他家的人连话都不跟他讲。”
“要是我寄支票给你,他恐怕会莫名其妙吧?”
“他会不高兴的。我大概会跟他说,我找到一张旧的保险单,把保费退回来了。大概就是这样随便编个理由吧。撒这种小谎应该不算是犯罪。也只好这样想了。”
“你们还住在科里街那个地址吗?”我每年都会寄圣诞卡到那个地址去,写得很含蓄,四平八稳。他们也会从那个地址回寄圣诞卡给我,上面写着“西蒙与黛安·汤森,愿上帝祝福你”。
她说:“对,还在那里。谢谢你,泰勒,真的很谢谢你。你知道吗?我真的感到很丢脸。”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不过,你过得还好吧?”
“是啊,我过得还不错。”
我寄了六张支票给她,上面的日期预先填了往后每个月的15日,够她交半年的房租了。只是,真不知道这样做会使我们的友谊更坚贞,还是会使我们的友谊变质。或者,做不做朋友已经无所谓了。
从探测船拍摄的照片看起来,火星还是比地球干燥,不过已经看得到湖泊的痕迹,像一颗颗磨得发亮的绿松石镶在一面圆形铜片上。一缕缕旋涡状的云雾缭绕着那个星球。暴风雨带来雨水,落在古老火山口的迎风坡上,流入河床,流入淤塞的低地三角洲。两岸看起来一片青翠,宛如郊区的草坪。
发射台上的巨大火箭已经注满燃料。全球各地的火箭发射场和太空中心里,将近八百个人登上发射架,被关进碗柜大小的太空舱里,迎向完全无法预料的命运。火箭的鼻锥装载着核电宇宙飞船,里面除了航天员之外,还有各种动物的胚胎,包括绵羊、牛、马、猪和山羊。这些胚胎储存在钢铁孕育槽里,运气好的话,有一天会发育成熟,倾倒出来。此外还有蜜蜂和其他有益昆虫的幼虫。总共有几十种类似的生物装载在宇宙飞船里,它们也许能够熬过漫长的旅程,熬过严酷的再生过程,重获新生,但也可能熬不过。他们也带了人类基本知识的压缩档案,每个档案有电子版和细字印刷版两种,电子档案还附有阅读设备。此外还有简易房舍的零件和配备、太阳能发电机、温室、净水器和简陋的野外医疗设备。根据最乐观的预期,这些人类探险队的宇宙飞船会陆续抵达火星赤道的低地,降落在大致相同的地点。它们抵达的时间可能会相差几年,间隔的长短要看他们穿越时间回旋透析膜那一瞬间的秒差有多少。最坏的打算是,就算只有一艘宇宙飞船能够安然抵达,只要没有太大的损伤,船上的装备就足以支撑航天员度过一段环境适应期。
然后,我又再度来到基金会的大会堂。那些没有到北边海滩现场去看发射的人也都到大会堂来了。我坐在前面的座位,就在杰森旁边。我们全神贯注,伸长了脖子盯着太空总署那边传送过来的影像。画面上,镜头停在海上发射台的全景,看起来像是一座座钢铁岛屿,岛与岛之间连接着庞大无比的轨道桥,聚光灯的光束交织成一片耀眼的光网,笼罩着十枚巨大的普罗米修斯火箭,仿佛一排漆成白色的篱笆木桩,一路延伸到蔚蓝的大西洋上(这些被取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火箭是波音公司或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制造的。俄罗斯、中国和欧盟的火箭也是采用相同的结构设计,只是命名和外壳涂装不一样)。这光辉的一刻是付出了巨大代价换来的:税收与财富、海岸线与珊瑚礁、前途与生命(卡纳维拉尔角沿海,每一具发射架的底座都镶着一面牌匾,上面刻着十五个人的姓名,纪念十五位在组装过程中不幸殉难的建筑工人)。倒数计时进入最后1分钟的时候,杰森用脚在地板上猛打拍子,我还以为他的症状又发作了。他发现我在看他,就靠到我耳朵旁边说:“我只是有点紧张,你不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