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10/11页)

“恩卓,坦波。”我说。

过来,大象。

它朝我试探性地迈出一步,然后又一步,再一步。走到围栏边缘时它停了下来,因为它每次试图越过这里的时候都会受到电击“惩罚”。我们用花生引诱了二十分钟,它才终于跨过障碍,笨拙地爬上坡道。随后坡道收起,我把它在悬浮的车子里关好,它立刻发出恐慌的叫声。

“让它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保持安静。”我去控制台那里找卡茅时,他紧张地说,“要不然它会唤醒全城的人。”

我打开通向车子后部的隔板,用安抚的语气说话。奇怪的是,它立刻安静下来,也不再到处乱动。我继续安慰着吓坏的大象,卡茅操纵车子离开实验室。二十分钟后,我们经过了恩贡山,又用了一小时绕过锡卡镇。又过了一个半小时,我们经过了基里尼亚加——那个真正的基里尼亚加,山顶覆盖着白雪,恩迦曾在这里统治世界。我连瞟也没瞟它一眼。

在过路人看来,我们一定是颇为壮观的一伙:两个看起来像疯子的老头儿驾驶着一辆没有标记的货车飞驰在夜色中,后面还载着一头六吨的怪物,它已经灭绝了两百多年了。

“你想过辐射会对它有什么影响吗?”我们经过伊西奥洛镇,继续向北开时,卡茅问道。

“我问过我儿子,”我答道,“他听说了泄漏事故。他告诉我泄漏仅限于马萨比特山脚的部分。”我想了想,“他还告诉我很快就会清理干净,但我不太相信。”

“但阿罕默德必须穿过辐射区才能上山。”卡茅说。

我耸耸肩,“那就穿过去呗。它每活一天,都比原本在内罗毕的日子多一天。看恩迦的旨意吧。不管它还能活多久,至少它能自由自在地在山上吃青草,喝清水。”

“我希望它能活很多年,”他说,“如果我因为违法被关进监狱,我希望这事儿至少能带来一样好处。”

“谁也不会把你关进监狱的。”我安慰他道,“只是你要丢掉一份不复存在的工作而已。”

“这份工作给我提供了生活来源。”他闷闷不乐地说。燃烧的长矛指望不上你,我心想。你并未给他的名字带来荣耀。就像我一直都确定的:我是最后一个真正的基库尤人。

我把我剩下的钱从小袋里掏出来,递给他,“拿着。”我说。

“那你自己呢,姆吉?”他问道,克制着自己没有伸手。

“拿着吧,”我说,“我拿着也没用。”

“阿桑特-萨那,姆吉。”他说着,从我手里接过钱,塞进口袋里。谢谢,姆吉。

我们安静下来,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内罗毕在我们身后逐渐远去,我对比着自己离开肯尼亚前往基里尼亚加时和现在的心情。那时我心中充满乐观,确定我们会把我脑海中清晰勾勒出的乌托邦建立起来。

我没有意识到的是,一个社会只能在某一瞬成为乌托邦——一旦它达到完美状态,就无法在变化发展的同时继续作为乌托邦存在。而每个社会的天性都是变化和发展。我不知道基里尼亚加是在何时成为乌托邦的。那一刻转瞬即逝,我没有察觉。

现在我再次开始寻找乌托邦,但这次我要找的乌托邦更局限、也更有可能实现:这是一个人的乌托邦,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宁死也不肯妥协。过去我曾受到误导,所以这次我不再像前往基里尼亚加那天那么情绪高涨了。我老了,有了更多的智慧,这次我感到平和而宁静,没有上次那么激动和兴奋了。

日出前一个小时,我们抵达了沙漠中央一座云山雾罩的青翠高山。地平线上能看到远处有一根沙柱滚滚而来。

我们停下车,打开车子后部。我们退后几步,阿罕默德谨慎地走下坡道,每一步都充满忧虑。它走了几步,似乎在确定自己真的重新踏上了坚实的大地,随后抬起鼻子,嗅着它的新家——也是从前的家——的气味。

大象慢慢地转向马萨比特山,它的整个状态突然变了。不再谨小慎微,不再充满恐惧,它用了几乎整整一分钟急切地嗅着周遭的气味。随后,它不再回头,充满信心地朝山麓走去,消失在林木当中。过了一会儿,我们听到了它的叫声,那时它已经开始攀山,准备征服自己的领地了。

我转向卡茅,“你最好在他们开始找它之前把车开回去。”

“你不跟我走?”他惊讶地问道。

“不,”我答道,“我和阿罕默德一样,余生就在马萨比特度过了。”

“但那意味着你也得通过辐射区。”

“那又怎样?”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个老头子。我还能有多少时间?几周?几个月?肯定不到一年。也许岁月的重担会在辐射之前把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