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6/26页)
除了有些时候,他看到一篇文章或是电视报道,讲述世界已经扭曲的最新迹象——一堆死去的婴儿,像石头一样堆在某个农民牧场的外围。然后他就会条件反射似的想,哦,谢天谢地,我们正在建一条逃生通道。随后,绝望又会像洪水一样再次吞没他。他这一生做的唯一一件真正的好事已经灰飞烟灭了。这早就足以把他逼疯了。
劳伦斯不再想帕特里夏,除了想象她一边听着他之前的语音留言,一边哈哈大笑,笑他多么愚蠢。或许还会在跟别人一起喝神秘的鸡尾酒喝醉了时,把那个留言放给整个巫师团听。
其他时间,劳伦斯唯一允许自己想帕特里夏的时候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去不了西多尼亚,也去不了其他任何地方时。大家会问太多关于那次袭击的问题,如果他一直拒绝回答的话,会让人觉得很奇怪。所以,劳伦斯不仅失去了女朋友,也失去了朋友,因为没有人会理解他为何要发誓保持沉默。在丹佛的时候,只有劳伦斯认出了帕特里夏,否则他还会有更多麻烦。
除了这两种情况,劳伦斯绝对不会想帕特里夏。
劳伦斯弄了一件黑色的双排扣大外套,挺着肩膀低着头在城市里四处晃悠。他假装自己是个从后世界末日的未来回来的时间旅行者,看着最后的文明景象。或许这本来就是后世界末日的世界,而他来自更美好的过去。好多天他都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话。他跟父母通过话,确认了他们现在分别在蒙大拿州和亚利桑那州,都很安全,但对他们的问题却置之不理。他一坐一整宿,想给卡迪电脑写一套新的OS系统,一个完全开源、用户可以自由配置的系统。他去了H@ck0ll3ctive,但一有人跟他说话就走。他修了胡子,但修得不对称,所以倾斜的范戴克式胡子看起来像只鸭子。有一次,他坐在茶馆里听一个新团体合唱,后来竟然开始哭起来,而且哭得很伤心,所以只能逃走。
劳伦斯找了一份工作,有家银行想在自己的网站上安装一系列安保系统,防止人们一次性转账数目过多——其实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做,但银行想把系统做得更复杂一点,并且可以在转账过程中尽可能地转移客户的注意力,比如一系列为客户量身打造的通知,为他们提供无痛融资和免费透支保护。包括任何干扰客户,防止资本流失的东西。
或许这就是世界末日快要到来的原因。或许人们的短期注意广度最后可能不够短。
几个星期的独行侠生活快结束时,劳伦斯遇到了他的前女友塞拉菲娜,后来跟她一起共进晚餐。至少她不会问在丹佛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去了一家洞穴似的餐前小吃店,虽然餐厅还是在瓦伦西亚街16号,但价格已经涨了很多。
劳伦斯喝了很多桑格利亚汽酒,他看着烛光下塞拉菲娜的脸庞、高高突起的颧骨,然后说:“你知道,你一直都是那个会离开的人。”
“你真是满嘴胡说八道,”塞拉菲娜大笑着,咬着一根兔子腿说,“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你一直在想找个借口甩掉我。”
“不!不是,我没有。”
“你会编一些故事,比如那次说我给你判了‘死缓’。比如你试图说服我让我甩了你。你只是不想让分手变成你的错。”
劳伦斯感觉像是被沉重的历史修正主义突然击中。但他无法否认这符合所有的事实。一支穿着相同小背心的合唱团走过来,想给他们唱一支小夜曲。里面还有穿着更小的小背心,早已过了上床时间的小孩子。劳伦斯把他们赶走了,但随后又觉得很愧疚,于是追上正要离开餐厅的他们给了一百美元。该死。穿着很小的小背心的小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我仍然不明白,让你最终甩了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他回来后,塞拉菲娜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事。”
劳伦斯想到奶奶的戒指,想到帕特里夏如何从他手偷走了戒指,忍不住在餐桌上哽咽起来。“我不想,”劳伦斯说,“我不想谈这个。”
他跑到男厕所,捧起水泼到脸上。他的鸭子胡子看起来真是太邋遢了——感觉像是引领潮流失败。等他回家就把胡子刮了。
“那,”再次坐到桌前后,他开口转移了话题,“你的情感机器人们怎么样了?”
“我们失去了资金,”塞拉菲娜吃着一个小章鱼说,“就在我们马上要取得突破的时候。算了,反正没意义了。我们本来想制造可以发自内心地与人类进行情感交流的机器人。不过我们的关注点错了。我们不需要更懂得情感交流的机器。我们需要的是更有同情心的人类。‘恐怖谷’存在的原因是因为人类创造了它,并且把其他人放进去。这样我们就可以正当地杀死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