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到来的日子(第33/75页)
说完之后我继续向前走,他又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主人,似乎我早已不再重要。也可能他心里更希望我离开呢。
如果说经过这次果断高效的偷盗行为之后,我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我变得精神更加振奋,更加冷静镇静,仿佛自己无所不能。是啊,毕竟我就要实现自己的决心了。那种无形的束缚不再困扰着我,我能够抓住对自己有利的时机。我现在就花十分钟时间到那家位于海克街上的小鞋店,为自己买一双不错的靴子。之后再花五分钟到车站,这样一来,我就要踏上自己的征程啦!我庆幸自己的计划完美无比,而且与道德没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尼采所说的超人。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牧师家的挂钟出了问题。
我错过了火车。
没赶上火车的原因一共有两部分,其一是因为牧师家的挂钟慢了;其二是因为那个卖鞋的鞋匠实在过于顽固,我明明告诉他自己没有时间,他还要坚持让我将另一双靴子试完。我将第二双靴子买下来,让他为我将旧鞋子送回家,但是我给他的地址是错误的。我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火车从车站驶出,只能一脸茫然地去想象尼采世界中的超人。
就算到了这一步,我依然没有丧失理智。几乎就在下一秒,我便开始推想,如果全速追赶的话,也不要从克莱顿上车。这样会便利很多。其实坐火车去根本就是错误的,需要全靠运气。其实,询问夏弗姆伯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显得极为草率。就凭这一条线索,那位职员就肯定会记得我。这种突发事件使我没有办法达成目标。我根本没走进火车站,而且表现得非常轻松,完全不是没有赶上火车的样子,接着悄悄沿着路一直走了过去,跨过了小桥,之后又漫无目的地沿着怀特砖厂的配给站往回走,走上了一条小路,那是从克莱顿高地通向两英里站的。我心里盘算着,到那之后,我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赶上六点十三分的火车。
一路走来,我都表现得非常镇静而且警觉。就算牧师恰巧马上就会打开抽屉,他一定不会立刻发现原来的十来个金镑里面少了四个吧?就算他想起来了,他也不会马上就想到我吧?就算他联想到是我将金镑拿走了,他会立刻采取行动吗?或许会等我回来再说吧?如果他要采取行动的话,是会来打扰我呢,还是会先报警?这里有十几条公路和铁路可以离开克莱顿地区,他根本无法得知我走的是哪一条道路。就算他很快跟到了火车站,也不会有人记得我离开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根本没有上过火车。还有一点,那个人会不会记得我打听夏弗姆伯里的事情?估计不太可能。
我又做了一个决定,不从伯明翰到夏弗姆伯里,而是从那里绕到夏普顿,之后再到威弗恩,最后再从北面到达夏弗姆伯里。估计在旅途中会在哪个地方过上一夜。但是这样的路线有利于我躲避别人的耳目,肯定不会被别人发现。当然,如果他们的追捕太过严密的话,我是逃不了的。但这毕竟不是什么严重的杀人事件,我只是偷了别人四枚金镑而已。
到达克莱顿高地之前,我将心情调整了一下。
终于到达了高地,我忍不住回过头张望。眼前的世界让我感慨万千!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远眺了。如果我能够成功追赶上那两个逃亡者,并且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会选择与他们同归于尽。否则的话,我将面临被绞死的下场。
我停下脚步,更加仔细地回头张望,这真是一片让人讨厌的山谷!
这里就是我一直以来生长的地方。我正要从这山谷离开。我相信这将是一次永别。之后我进行最后一次张望,突然觉得这座生我,养我,成就我,又摧残我的城镇瞬间变得陌生起来,虽然那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或许只有当这座城镇被模糊的夜色掩映起来之后,我才会更加习惯去解读它。此刻整座城镇都沐浴在午后明亮的日光中,它的整体轮廓在周围缭绕的烟气中显现出来。这样的场景令我多少有些迷恋。也许,经历了过去一周多的时间,我的情感经历变得丰富起来,我也领悟到了许多别样的东西,同时能够洞察到许多异样的事物,对于那些别人普遍接受的东西,敢于提出质疑。同样,我也相信这是我这辈子头一次注意到那些杂乱的煤矿,住屋、银行、铁路货场、运河、锻造厂、鼓风炉、教堂,还有那些起伏不定的东西,不断地冒着烟,那么丑陋,数也数不清。那里的人们就像垃圾箱里的青蛙一样,生活得毫无怨言。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肮脏可怕。所有的事物彼此之间都相互拥挤、排斥、毁灭着自己周围的一切。银行周围的泥土被高炉的烟气所围绕,惊天动地的轰鸣声每天折磨着教堂里的圣徒们,公共场所的人们将腐烂变质的东西随意丢弃在学校的大门口,在高大的工业建筑物下面,可怜的住所已经没有栖身之地。抛弃规则的愚昧随处可见,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正在扼杀人性。一切带有活力的东西都已经慢慢飘零,就像一只被打瞎眼睛的动物,困在泥土中挣扎,沦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