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恩难酬白骨泪可到黄泉(第10/17页)
韦明远在这种宁静的环境下养伤,自是进展很快,可是由于每天都可见到浩翰的长江,就想到八百里烟波的洞庭,想到“五湖龙女”萧湄,进而联想到杜素琼,以及日夜在心的家恨父仇,仍不免长吁短叹,感慨无穷。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有一天,湘儿陪她在江畔垂钓,这女孩子今天也变得特别的沉默,韦明远千愁万绪,也不愿说话。
湘儿憋了半天,到底忍不住了。
“韦大哥,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
韦明远奇道:“没有啊!我了然一身,兄弟婉妹都没有!”
湘凡红着脸道:“昨天晚上我在你的门外,曾听见你在梦中喊着琼妹。你没有妹妹,琼妹又是谁呢?”
韦明远路然道:“那是我的师妹杜素琼!”
湘儿紧跟着问道:“她美不美?”
韦明远见她突然提出这么一个怪问题,实在感到女孩的心意难测,想了一下道:“她虽然很美,但不会比你更美!”
几个多月以来,他对湘儿的性情多少总摸到一点,所以在后面立刻补上一句,恐怕她不高兴。
湘儿却毫无喜色,仍是幽幽地道:“你在梦中还叫着她的名字,你们师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要不然你怎么不会叫别人的呢?”
韦明远觉得很难启口解释,良久才道:“她是我师娘的弟子,我师尊与师娘共生死,又各只有一个传人,而且她为我历尽生死险劫,几次在危险中救了我,因此我们可能是接近一点。”
湘儿听罢,默然片刻,又痴痴地问道:“今天早上,我听见你一个人在房中念着什么:
‘昨夜夜半,分明枕上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一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韦明远的脸色也红了,强笑道:“那是韦庄填的一首女冠子!”
湘儿眯着明亮的眼睛问道:“是什么意思呢?”
韦明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湘儿,你年纪还小,将来有一天,你就会知道了!”
湘儿垂头不语,蓦而凝睬低吟道:“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声如寒空雁泪,不禁凄楚,正是韦庄的另一首女冠子。
韦明远惊叫道:“湘儿,原来你知道这陶词!”
湘儿长睫毛上带泪珠,低低地道:“我年纪虽然不大,可是我也知道许多事情!”
韦明远感到一时无言可答。二人相顾默然。
半晌,湘儿又低低地道:“但愿有一天,也有人这样地记念我,‘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亿深’,我曾为这句词掉过眼泪……”
在暮色苍茫中,韦明远看着这个娇小可人的姑娘,发觉她已长大,大得认识愁的滋味了!
他一向把她当作小妹妹一般,没想到却会在她的心中,种下情慷,一时不禁呆了。
湘儿却慢慢地收回鱼竿道:“回去吧!我也不忍心再钓这些傻鱼儿了,明知道钩上是一生的痛苦,却又心甘情愿的上了钧!”
韦明远真情激动地道:“湘儿,我会记得你的,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你……”
湘儿凄楚地一笑道:“谢谢你,韦大哥,有你这一句话,我就是此刻死了,也不再有遗憾了。回去吧,爷爷在等我们呢!”
这一夜韦明远在小屋中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最后他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翻身坐起,在桌中取出笔墨,想留下一封信,飘然而去,以免再愈陷愈深,误己误人。
葛面肩上有人轻轻一拍,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道:“孩子,你可是想走了?”
韦明远回头一看,那人赫然是吴止楚,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虽知此老会武功,却不知精绝如斯!
连忙惶恐地道:“前辈,小的心切父仇,五内如焚,实在无法等到伤势痊愈,欲待告别,恐前辈不允,无奈出此下策!”
吴止楚摄然摇头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你如不走,我会对你失望的。可怜的湘儿,但愿她不会非常伤心才好!”
韦明远知日间在江畔之事,都没有瞒过吴止楚的耳目,不禁满脸胀得通红,镊儒地道:
“前辈,我情孽缠身,无心铸错,实在有负深思……”
吴止楚却摇手道:“孩子,不怪你,你没有错,湘儿也没有爱错人,你的确是一个可爱的人,我不反对湘儿爱你,也不反对你此刻不告而去,以你的处境,只有这样是最好的了!”
韦明远却内疚于心,毅然道:“晚辈此去若报完父仇,了清恩怨,定自绝以谢令孙!”
吴止楚庄重地谴责道:“胡说,你身负师思父德,岂能为一女子轻生,如此将何以对你那情深义重的师妹,更何以对湘儿!”
义正辞严,韦明远听了如芒刺在背,汗流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