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投门(第2/10页)
卢道之声名显赫,徐晖在很多场合都曾见过这位前簇后拥的大人物。有一年卢道之旅居洛阳,王明震还带他和高天前去拜访,讨教剑术心得。少年徐晖躲在明叔背后,悄悄仰望过高高在上的卢道之,并把他客气而疏远的神情牢牢印在脑海里。徐晖从未想过,卢道之会跟他围坐一起,谈天说地。但面前这位老者的的确确就是卢道之,尽管他和从前判若两人。大剑客卢道之缄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王明震曾教导徐晖和高天说,学就要学卢道之的境界,高深莫测,朋友敌人轻易都摸不透他的心思。可牧羊人卢道之却天真无心机,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目光是清澈的天蓝色。
毡帐外忽传来一阵骚动,孩子们雀跃着争相跑了出去。卢道之说:“是这家的男人打了猎物回来。走,咱们也瞧瞧去!”
徐晖随卢道之掀开帐帘,外面已聚了一圈人,当中围着一个膀子浑圆的壮汉。他从肩上摔下一头灰毛猎物,人群里立时响起一片赞叹声。卢道之也伸出大拇指:“好家伙,打死了一匹野狼!”
卢道之走到近前,矮下身子抚摸野狼泛着青光的坚硬皮毛,似乎对这头死去的畜牲满怀敬重与好奇。徐晖站在一旁,恍惚觉得那匹狼的耳朵微微颤动,他以为自己久未见天日,眼睛昏花。就是这一迟疑的工夫,野狼的后腿鬃毛遽然竖起,猛一登地窜起,半闭的双眼也刷地打开,劈出两道雪亮凶光,向着卢道之直扑上去。
事出突然,谁也未料到这狼没死透,竟会跳起来咬人。卢道之和野狼之间仅有一肘之距,眼看野狼光亮尖利的长牙就要抓到他的脖颈,大伙儿全都吓呆了,只顾齐声惊呼,根本来不及帮救。徐晖一个箭步冲上去,但他心里明镜似的,自己还是慢了半拍,杀得了野狼,却救不下卢老。
就在这一霎间,卢道之双臂一振,非但没有闪身躲避,反而迎着野狼扑将过去。徐晖只看到他一对手掌结结实实打在野狼肚子上,野狼“呜”一声哀号,飞落到几丈之外,溅起一片尘土。
这突如其来的情势变化震住了所有人。草原上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大家簇拥着卢道之,比画着他的身手不住称赞。几个壮小伙子赶紧上去把野狼捆起来,生怕它再死而复生。这家的男人一声吆喝,人人应和。男人剥去狼皮,生起篝火,女人从毡帐里端出奶酒和羊肉。大伙儿席地而坐,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人们像过节一般,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徐晖有些迷惑不解。他曾经见过卢道之的武功,一柄长剑在手,讲求的是剑道和剑气,去势行云流水,收势凝练简洁,要打赢对手,更要赢得潇洒漂亮。但此刻卢道之身边根本没有剑,只凭一对肉掌,只凭一刹那聚集的猛力,瞧他的姿势神态,倒和那匹野狼有几分相像。
徐晖正想得出神,卢道之坐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酒囊:“喝酒哇,兄弟!”
徐晖仰脖喝了一口烈酒,忍不住问:“前辈适才使的是什么功夫?”
卢道之嘿嘿一笑,凑近徐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使的是世上最厉害的功夫。”
“世上最厉害的功夫?”徐晖一颗心怦怦激荡。
卢道之说:“最厉害的功夫,就是从身体里自然而然发出的力量。对手越厉害,情势越危急,这自发的力量就越大。要说这个本事,人可就不如畜牲。你没瞧见今儿个这匹野狼么?它蹦起来那一下子多威猛,那是用耐力忍了一路,最后的放手一搏呀!我适才推的那一掌,我管它叫‘死里夺生’,就是打野兽那儿学来的,那是在最紧要关头,动物自然而然爆发出来的反击力量。”
“真有那么厉害?很难学吗?”徐晖听得心驰神往。
“一点儿都不难。关键是你要忘记别人编出来的那些招式,你得沉下来听自己的心跳,跟从你身体里鲜血流动的速度和方向。在最紧要的关头,你不能胆怯,不能分神去想怎么避开,一定要不错眼珠盯住对手,看他急于进攻时暴露出的身体。等你瞧准了,就让全身力量顺着血流全都集中到你手上,到每一根手指头上。然后你就——啪!一下就够!”卢道之仲出双臂,做了个出掌的姿势。
徐晖低头沉思,细细咀嚼卢道之这几句话。卢道之大口吞着酒,自言自语说:“一下就够!这一下就定胜负!其他的都是繁文缛节,都没用!”徐晖听他这意思,是把世间所有其他武功都给否定了,不禁问道:“那你的宝剑呢?你不再使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