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坠崖(第9/9页)

凌郁率先扒开树丛,徐晖随他循着血迹往前追了半里路。但见血迹越来越多,和泥土混在一起,似乎是有人受伤后伏在地上爬行。他们内心焦躁忐忑,拿不准这血究竟是鲍长老的,还是骆英的。

徐晖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趴着一团黑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才知是个人形。两人小心翼翼围拢上去,树木之间掩映着一具瘦小枯干的尸体,蜷在死寂的树丛深处,仿若一个诱敌深入的诱饵。徐晖随手抄起几块石子掷向尸体,等了片刻见无异动,这才移到近前,抬起脚尖,把尸体翻了个个儿,让他仰面朝天。只见尸体额头、双眼和嘴巴上插着数十根纤细的银针,脸上污血和泥土混杂,成了可怖的黑红色。徐晖头皮发麻,全身汗毛一根根竖起,心想鲍长老受了如此重伤,竟还能坚持逃出这么远,其意志可谓坚忍。而在当时的危急情势下,凌郁竟还能又狠又准地射出银针,其定力也真是惊人。

徐晖向凌郁望去,他也正看着徐晖,低声自语说:“打中他了,骆英脱身了……”身子晃了晃,缓缓滑坐在地。

徐晖精神一放松,全身便也没了一点儿力气。他也瘫坐到地上,背靠树干,回想着这次凶险的行动。

暮色渐渐落下来,树林间升起湿漉漉的寒气。徐晖一咬牙站起来,走到凌郁身边说:“凌少爷,咱们走吧。晚上林子里寒气重。”

凌郁猛地打开眼睑说:“得想个法子,把这几具尸体运回客栈去。”

“这荒郊野外,也没人发觉,不是他们最好的葬身之处吗?”

“可这些尸首就是要让人发觉,发觉他们在淮南客栈死于非命。”

徐晖转念明白,凌郁的意思是让雕鹏山以为是淮南镖局不肯降服,杀了这几名来使。此事与司徒家族无关,雕鹏山的全部怒火只能冲着淮南镖局去发。这主意虽妙,实行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徐晖把鲍长老的尸体从树林深处拖回山崖,瞅了凌郁一眼,心里掂量,凭他们两个人赤手空拳,想把这四具尸体拖回城里,既不可能,也不可行。

“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徐晖踌躇着说。

“什么法子?”

徐晖狡黠一笑:“只有委屈凌少爷你,做一回强盗喽。山林边上就是官道,咱们守在那儿,总会有人经过。只要抢得马匹或车轿,就能把他们运回去。”

凌郁点头称妙。当下二人把四具尸体拖到山林边上藏好,自己也隐于树木背后,撕下衣衫一角,蒙在脸上,等待有倒霉旅客经过。过不多时,果然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徐晖冲凌郁挤挤眼睛,率先纵身跃出,拦在大道中间。凌郁也跟着跳出来,模仿徐晖的样子,凶神恶煞似地叉腰拦住马车去路。

还没等徐晖发话,马车夫就一骨碌滚下来趴在地上,簌簌发抖着说:“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徐晖强忍住笑,厉声道:“我们只要车,不要命!带上你的妻儿老小,行李细软,赶紧给大爷我滚!滚得慢了,小心大爷我揍你屁股!”

“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车夫忙不迭地掀开布帘,扶出吓傻了的妻儿,卷着一个小布包就往回跑,是老实本分的小买卖人家。

“站住!”凌郁突然高声喝道。

那车夫一家吓得慌忙矮身伏倒,口里连声喊着:“大王饶命啊!大王饶命!”小儿子更“哇”一声哭出来。

凌郁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金子,扔到车夫面前:“且去买辆新车吧。”

车夫一家不知这强盗是何用意,吓得金子也不敢接,人也不敢走,只一劲磕头告饶。凌郁给纠缠得无计可施,求救地望向徐晖。徐晖只得又瓮声瓮气地说:“今儿个大爷心情好,还不赶紧拿了赏钱给我们滚?想挨揍哪?”

车夫一家得了这话,赶紧抓起金子,飞也似的跑了。

徐晖和凌郁把四具死尸抬上马车,驾车往城里赶去。徐晖说:“凌少爷,天下哪有你这样的绿林大盗?你那块金子呀,够他们买十辆马车的。”

他们拉下蒙面,相视大笑。这是徐晖头回见到凌郁露出畅快真挚无拘束的笑容,好像高山上冰雪初融,那般地清凉恬美。徐晖心上模模糊糊升起一种异样的愉悦之情。他真希望就这样驾着马车和凌郁一直奔驰下去,月光洒满他们的前路,马车仿佛生了翅膀,带着他们飞升起来,沿着月光铺成的银河,飞到澄澈的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