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夜半私语时(第5/6页)

皇帝双泪迸流,浑身发冷般打颤:“梅意呀!我……我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年儿,不过是要跟他开个玩笑罢了。天哪!怎么,你……你要这个样子做?”

尹梅意笑了,轻柔地拍拍他的手背:“嘉德,你……不会……开玩笑,为何……要……开玩笑?”然后,将目光转向已无法站立的爱子、生命的寄托,“年……儿,娘不……再拖累你了,你就……好好儿的,跟……晏姑娘,过吧!”再看看目中已蕴泪光的游凡凤,歉意地笑了笑,最后,明澈如水的目光,又投注到已魂飞魄散的皇帝脸上,“嘉德……下……一世,你不要……生在帝王家,我也不要……再嫁进来,那样……咱俩……咱俩就……可以一起……在……在绿萼华……花开的时候,你吹笛……我折梅……然后……我……再为你……歌舞一曲《长相守》。你说……咱们俩……那个样子,好……不好?”

“好!好!”皇帝不停点头,泪水大雨般泼洒在她脸上、颈上、身上,“到那时,我哪儿都不去,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离开,只守着你,你爱听哪支曲子,我就吹哪支曲子,我看哪枝绿萼华开得好了,就让你为我折哪枝。一齐赏月、看花,听那夜半钟声,咱俩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尹梅意无限神往地笑了,“嘉德……不……不要哭,你不……晓得,我现在……有多么……欢喜,总算……不用……再……忍受那……种……煎熬了!”她满足地阖上双眼,长吁了口气,手猛地一拔,鲜血喷洒,飞溅在父子二人的脸上、衣上!

“嘉德,能遇见你,得你眷顾,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血滴凄艳灿烂、美丽动人,似一枝枝永开不败的绿萼华,在二人衣裳上明丽绽放,散发出璀璨绚烂、炫人魂魄的光华!皇帝脑中轰然大响,瘫在床上,身子冰冷,霎时间,眼前已是永恒的黑夜!恍恍惚惚中,似觉自己腰间一麻,同时,“忽!”劲厉至极的一股掌风兜头击落。但,模模糊糊地,他却听儿子在叫:“叔叔,不要,不要杀他!”

游凡凤右掌举在半空,离皇帝的前额不足半尺,泣不成声。赵长安抱着母亲温暖的身体,茫然落泪:“叔叔……算了……带娘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安静干净的所在,永远也不再回来!”

游凡凤心犹不甘,可就算自己一掌打碎了皇帝的头,又能怎样?况且他是年儿的生父,年儿才丧母亲,现若又死了父亲,顷刻之间,连遭双亲的弃世之痛,这种打击,天下无人能够承受。他一拭满脸泪水,轻柔地托起尹梅意微温的遗体,二十二年的苦苦相守,一生不离不弃的念想,现都在这双臂中了!可此刻托起的,却是那已永无可挽回的悲恸,和永驻心底的哀伤!

花尽欢搀起赵长安,三人转身往殿外走。这时,皇帝忽嘎声道:“年儿,为父有个请求,”望着爱子石像般凝窒的背影,“走之前,你能叫我一声……爹吗?”

赵长安空洞地望着眼前的某个地方,勉力举步,毅然决然地往前走。

“求你了!”父亲的声音近似号哭,“求你了,就叫我一声爹吧!二十六年了,没有一天,我不在盼着这一声!孩子,就一声,就叫我一声吧,成不成?啊?”

赵长安泪堕如雨,全身抽搐,伫立片刻,然后紧咬牙关,头也不回地疾步向殿门外冲去。

突然,花尽欢右手疾点游凡凤后心的八处大穴。没人明白是怎么回事,游凡凤腿一软,已抱着尹梅意的遗体摔倒在地。然后,赵长安右肩、手臂、胸口、腰后、双膝均一麻。骤变陡生!

陷于巨大的悲恸之中的二人尚未及反应过来,就已遭暗算。错愕中,只见花尽欢对坐在床沿、神情呆滞的皇帝三跪九拜:“启奏皇上,臣已遵旨,留住了太子殿下!”皇帝眼神恍惚,没有回应。

游凡凤最先反应过来,怒喝:“花尽欢!你这个小人,居然出卖世子殿下!他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亏待过你了?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花尽欢面色如常:“太子殿下从未亏待过臣,可他给臣的每月千金的薪俸,还不够臣在‘三曲’中十日的缠头之资,剩下二十天买笑的奢糜花费,都是陛下为臣付的账!”游凡凤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况且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个享受?偏偏我又喜欢女人,却不是有意要跟太子殿下过不去,何况……”花尽欢眼角斜瞥横卧于地的赵长安,“殿下马上就要得登大宝了,我这样做,不是害他,恰恰相反,却正是为殿下好!”游凡凤对这个相处了十余年的同僚厌恶鄙视已极,闭口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