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万里长城今犹在(第18/19页)

一片忙碌间,那雾气来得竟是极快,转眼便涨到了甲板,人人头颈以下全给水雾淹没,望来极为古怪。忽听舱门开启,脚步细碎,两名婢女从舱里奔了出来,慌嚷道:「怎么回事?为何舱里都是水气?可是谁在烧水么?」崔风宪道:「没事,轻烟薄雾,半晌便退了。」眼前雾气极大,直是生平所仅见。两名婢女将信将疑,又听雾里传来苍老脚步,崔风宪不必去看,也知是徐尔正来了。听他担忧地道:「震山,这雾怎地越来越浓了?咱们究竟到了什么地方?」崔风宪咳了一声,并不作答,其余船夫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一个个闪开,各自找活来干。还想着如何说谎间,徐尔正蹙眉又问:「震山,你说句话啊,咱们到了哪儿?」「苦海。」雾里冒出了两颗头来,左边是颗人头,右边是狮子头,却把徐尔正吓了一大跳,定睛急看,却是崔轩亮抱着小狮子来了。

先前水雾飘起,崔轩亮早已躲在一旁,把叔叔和船夫们的对话全听了进去。此时徐尔正出言相询,自要大大的卖弄一番。

崔风宪嘿了一声,怒道:「亮儿!你胡说八道什么?给我下去。」崔轩亮皱眉道:「我哪里胡说了?哪,您瞧这海图上不是写了么?这儿便是『苦海』啊?」说着摇头晃脑一阵,朗声道:「瞧,苦海又称『梦海』,这还是东瀛人起的名儿,稀奇吧。」崔轩亮得意洋洋,一时现学现卖,倒也活灵活现,还待胡说八道几句,雾里便响起两声惊叹:「哇,崔少爷学问好渊博呢。」

两名婢女满面钦羡,好似遇到了梦中情人,徐尔正却是满脸惊骇,如入恶梦之中,听他颤声道:「什么?咱们……咱们闯到了苦海当中?」崔风宪咳了一声,道:「大人别慌,咱们发觉得早,现下已经转舵了,一会儿便能离开。」徐尔正啊呀一声,只不住抚面擦脸,来回踱步,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竟是坐立难安。两名婢女低声来问:「老爷,有什么不对劲的么?」徐尔正叹道:「当然不对了。这『苦海』是倭寇的大本营啊。」听得苦海中藏着倭寇,崔轩亮不禁吓了一跳,两名婢女更是花容失色。看这海上最可怕的东西,并非海雾,而是倭寇。这帮贼子出没海上,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相传这倭寇首领更是神出鬼没,据说他手持一柄妖刀,斩金断玉,无人可挡,过去有几位中原高手与他动手,莫不在一招之内毕命,依此观之,一会儿要真撞上这批贼子,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众人面面相觑,正惊疑间,猛听左舷处传来惊惶叫喊:「二爷!二爷!快瞧这儿!快!」听这喊声焦急,好似真发生了什么大事,众人大吃一惊,急急奔上,只见雾气渺茫,前方海面飘着些桅杆蓬帆,正随着海流慢慢靠近。

徐尔正骇然道:「这……这是什么东西?」崔风宪沈吟道:「这是船体残骸,附近怕有沈船。」徐尔正颤声道:「沈船?是……是给倭寇烧掉的船么?」甲板上惊疑不定,人人都在窃窃私语。崔风宪自也不知内情,当即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撒网出去,把东西捞上来了。」众船夫忙里忙外,不久便捞了几块残木上来,崔风宪细目察看,只见手上是一段杉木,好似是一块船上甲板,看那漆光明亮,尚未腐烂,应是泡水不久,他深深吸了口气,自知附近真有沈船。当即道:「来人,测量海深,咱们要停船。」四下雾气浓厚,不说此地藏有倭寇,单看苦海暗流湍急、漩涡满布,便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徐尔正颤声道:「震山,君子不处危邦,咱们未脱险地,怎能在此停留?」崔风宪摇头道:「这船新沈不久,也许还有活口,咱们岂能见死不救?」当下吩咐部属测量海深,寻找合适下锚地方。

大海像女人,平静时蔚蓝如镜,美丽动人,可一旦发怒翻脸,随时可以风云变色,好似杀人不眨眼。便以「三宝公公」的庞然舰队,出海前也得再三祭拜,更何况是寻常渔民的小小孤帆?可怜他们每回遭遇船难,往往漂流百里,亦无一人救援。也是为此,崔风宪每回见到了同道遇险,定要停船搜救,绝不会任其自生自灭。

扑通一声,铁锚入海,大船随即停下了,不旋踵,众船夫放下了两艘小船,便在海上反复搜索喊叫,瞧瞧有无生还之人。徐尔正心中害怕,忙道:「震山,你要他们别大叫大嚷,到时把倭寇引来了,那可大事不妙。」崔风宪点了点头,当即行上船头,提气暴吼道:「他妈的混蛋东西!要你们别大声嚷嚷!听到了么?」吼声远远传了出去,竟是声闻十里。好似打雷一般。

眼看崔风宪吼得痛快了,不免惹得徐尔正埋怨:「震山!你是故意跟我作对么?我要他们别嚷,怎地你倒先喊了起来?你不怕把倭寇引来了么?」崔风宪叹道:「大人,老实跟你说吧,若在别的地方,我也许还会听你几句。可来到这『苦海』之中,震山便算拼掉老命,也得救几个同道上来。」徐尔正愕然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