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远衔恩命到朝鲜(第5/19页)

眼看倭寇不见了,却来了患难与共的友邦。崔轩亮一脸讶异,也是他一辈子没见过异国人,见得朝鲜国的海船一左一右,慢慢贴近而来,满心好奇间,便奔到了船舷去看。

此时雨势已然小了不少,从浓雾中依稀去看,只见对方的船舰并不怎么大,约莫比叔叔的商船小了一半,可船身两侧各有水轮,一前一后,有些像是韩世忠大破金兵时用过的「车轮舸」,船边还架有高高的女墙,墙中另有几十个窗孔,想来可以射些兵器出来。

崔轩亮喃喃地道:「叔叔,朝鲜的战船好像挺厉害的,比咱们中原的船还强吧?」崔风宪叹道:「如此说法,未免太过了。只是……唉……自从『三宝舰队』给朝廷撤裁后,咱们中原的战船遇缺不补,我看再过几年,便要给人家赶过去了。」崔轩亮蹙眉道:「怪了﹖咱们朝廷为何要这般干啊﹖」话犹在口,忽听背后传来脚步声,听得一人叹道:「那还要说么﹖这就叫见不得自家人好啊。」崔轩亮回头去看,背后正是徐尔正来了,看这老头手脚迅捷,一见倭寇消失不见,却是友邦使船到达,这便急急出来见客了。

崔轩亮讶道:「徐伯伯,什么叫见不得自家人好﹖您可否说说啊?」徐尔正悠悠地道:「咱们汉人有个天性,就是看不起自家人。就拿过去几千年的帝王来说吧,哪个本事强,哪个就是混蛋,『秦皇汉武、穷兵黩武』,上自秦始皇、下至永乐帝,谁不被骂到一文不名﹖到得异族打来的一天,咱们便来个举国跪迎胡帝皇,欢天喜地当奴才啰。」崔轩亮咦了一声,忙道:「徐伯伯,您方纔不也主张跪迎倭寇么﹖怎地又改了想法啦﹖」徐尔正脸上一红,道:「此一时、彼一时,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本事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等你长大后,自能领略个中妙奥。」他越说越觉心安,正要细细教诲,忽听「砰」地大响,船舷旁搭来了一道行板,跟着浓雾中人影重重,朝鲜那方竟然遣人登船了。

眼看生人即将到来,小狮子利爪撑开,喉头低吼,大为戒备。老陈微微一凛,忙道:「二爷,要让他们上船来么?」先前双方海上追逐,惊险万状,难保对方没有敌意。崔风宪沈吟半晌,道:「不打紧。朝鲜是咱们的友邦,绝非倭寇可比。咱们见机行事便了。」四下静了下来,但听脚步声响,雾里缓缓行出了一人,众人凝目去看,只见来人盘领右衽,腰悬长剑,头顶瞿冠,那身服饰竟与中原官袍一模一样。崔风宪仔细去看对方的胸前,只见「补子」上绣的是一只犀牛,正是一名八品武官到来。

来人相貌堂堂,脸上蓄着浓须,背后另有五人,也都佩了腰刀。六人不分主从先后,腰间都悬着一块牌子,其上有字。崔风宪附耳便问:「大人,那是什么?」徐尔正低声道:「那就是李芳远创制的『号牌』。」

徐尔正少年时曾经出使过朝鲜,自知「号牌法」是朝鲜「神功大王」李芳远所创,规定举国男子十岁以上、七十以下,都得悬挂身分名牌,记载主人翁的身分姓名、职业样貌、住址爵里等文字,以供官差随时查验。崔风宪想着想,目光便朝带头武官腰间去看,只见这人的号牌不同于其它,乃是象牙所制,其上文字甚短,见是:「景福宫勤政殿.八品随侍带刀统制 京南道 申玉柏」中国天子号称九五至尊,听政之地称作「奉天殿」,朝鲜国王登基之处则是这座「勤政殿」,眼见来人是朝鲜禁宫的侍卫,崔风宪心下暗惊,道:「不得了,这些人全是『花郎』。」徐尔正皱眉道:「花郎?」崔风宪是武林中人,深知四方武林之事,附耳便道:「花郎便是朝鲜国的宫廷高手,多半练有硬功,绝非善与之辈。」徐尔正喃喃地道:「这可怪了。这些人不去保护要人,却来『苦海』做什么?」崔风宪满心疑窦,自也答不上来。他见这名武官手掌暗藏黑气,其余随从也是目光深沈,指节突出,想来都练有奇门功夫。他越看越觉不对劲,便朝徐尔正身边走近几步,暗做保护。

朝鲜武官共计六人,前一后五,堪堪来到了船上,眼见众人在等候自己,那带头武官便笑了笑,抱拳道:「中国朋友们,在下姓申,双名玉柏,适才多有惊扰,还请诸位莫怪。」崔轩亮一旁瞧着,看那申玉柏体型魁梧,英气勃发,一口汉话说得是道地道地,浑然便是个北国英雄,再看他背后五名男子也是身材高大、样貌豪迈之人,满船水手与他们一比,身材竟都矮了一截。

正瞧间,忽见申玉柏的目光朝自己望来,崔轩亮不由脸上一红,忙也把胸膛一挺,显露了高大身材,嚅嚅地道:「你……你好。我叫崔轩亮……今年十七岁……」正要胡里胡涂的过去寒暄,却给叔叔一把扯住了,听他责备道:「别乱说乱动,让徐伯伯上前说话。」徐尔正曾经出使朝鲜,地位非同小可,遇上这等场面,自该让他出面应付。只听老人家咳了咳嗓子,挽了挽袖子,摆足了天朝上国的面子,方纔摇头晃脑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昔年汉城一行,老夫拜谒『神功大王』德辉,把盏言欢,不甚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