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当年此处定三分(第18/30页)
两害相权取其轻,崔轩亮眺头远望,只见对街有间酒楼,离这客栈也不甚远,索性也不用伞了,当下发一声喊,便已冒雨飞奔而过,好容易淋得满头湿,来到酒楼里一看,惊见门里坐了三四个赤膊酒客,人人吆五喝六,说爹道娘,谅非善类。他心下发毛,自知此地不可久留,便又怪叫一声,再次闯过了一条街口,躲到了一座布庄下。
大雨淋漓,那小狮子随着他冲锋陷阵,落得满身湿。一人一兽站在布庄门口,动弹不得,崔轩亮朝布庄里张望,这回没见到什么坏人,却只有一群老婆婆,人人穿金戴银,自在那说东道西。崔轩亮看了半晌,不由眉头深锁,心道:「怪了,这年轻姑娘都上哪儿去了?怎都没瞧见半个?」他四处张望街景,只见街上若非推车苦力,便是小贩少年,至于丽人倩影,却是飘渺无踪。他摇了摇头,心道:「看这模样,还是先去找小茗、小秀吧,她俩此时定也到了岛上,只不知住在哪儿?」
想起两名丫嬛随着徐尔正,若要见到她们,难免撞见徐老头,遇见这人还不打紧,到时见了白璧暇,少不得又有气受。万一撞上白云天那少年剑侠,更不如一头撞死自己,倒还落得爽快。他心下烦乱,转念又想:「算了,干脆去找我丈母娘吧,先和她打声招呼,等她疼爱我之后,就可以见到魏思妍了。」魏夫人长得美,魏小姐只要有娘亲的一点零头,那就是大美人了。心念一动,脚步未举,却发觉自己压根儿不知「梦庄」何在,若要过去,难免迷路。想想魏宽的寿宴是在七月十五,今儿恰是初二,只消十天半个月过后,自能见到魏思妍了,却又何必急于一时?
崔轩亮心里有些烦了,忖道:「怪了,那些江湖高手平日是怎么度日的?为何个个都没烦恼?只有我一个人会迷路。」他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掏口袋,先摸了摸金条,嘴角含笑,忽然脸上变色,慢慢拿出了一只钥匙,上头还刻着「张三丰」三字。
崔轩亮双眼大睁,忖道:「完了!我怎还带着这鬼东西?不会有人来抢吧?」慌忙间四下去望,就怕又有东瀛武士、山中刺客现身而出,自己不免要一命呜呼了。
想想那「荣夫人」当真荒唐之至,她一个日本女人,居然妄想起中国的天子宝座?莫非她自己想坐上去不成?可她岂不知中国亘古几千年,也不过就武则天一个女皇,人家还是靠了唐太宗的庇护,方能得权掌势,她却是想靠谁?靠日本天皇不成?
梦海之梦,春秋大梦,这帮日本人来到了中国,又算老几呢?连西楚霸王都只是个自了汉,还轮得到倭寇逞威风?崔轩亮哼了一声,手持钥匙,猛见对街脚步劲急,水花四溅中,竟有一道身影直奔而来,崔轩亮吓得全身发抖,忽见布庄旁放了一只水缸,却是平日走水时救火之用,一时不加细想,忙把钥匙急急一抛,扔了进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听扑通一声,钥匙沈入了水缸之中,崔轩亮松了口气,眼看对街人影来势不减,他心下一惊,正要转身狂奔逃命,却听脚步轻盈,对街身影越奔越近,随即传来一声嘤咛娇喘,喊道:「好大的雨!」好大的雨?好大的雨!崔轩亮张大了嘴,呆呆听着这四个字,再也动弹不得。
这嗓音怎能这般动听呢?这不只是少女的羞声,还是京城少女的卷舌京腔,莺啼燕叱,九转轻回,说不出的清脆可爱,比之魏夫人、荣夫人的嗓音,竟都略胜一筹。崔轩亮深深吸了口气,一时也不想逃命了,只奋力转首,拼死去看面前的景象。
一片呼吸急促中,只见对街一名少女掩着秀发,从街边直奔了过来,正正停在了崔轩亮身旁。她甩了甩满手水珠,道:「唉,昨儿才洗的头发,又都弄湿了。」今日腥风血雨,给贼人窃盗殴打,四下逃窜,如今总算来了第一桩好事,崔轩亮一颗心扑通通地跳着,他深深吐纳,悄没声地横移两步,随即斜过了眼,仔细窥看身旁的姑娘。
小姑娘长得不坏,看她年岁与自己相若,约莫也是十六七岁,再怎么着,这女孩也不可能成亲生子,想当然尔,这是如假包换、云英未嫁、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
整日都撞着有夫之妇,落得有眼无手,如今终于可以大展鸿图了。崔轩亮自知好的来了,只想过去搭讪几句,可双方素昧生平,毫不相识,自己却该如何启齿?他内心念头急转,平日练武时用不上的聪明,一发都展露出来了。须臾间上从天象、下至地理,无一不在盘算之中。奈何头绪纷纷,莫衷一是,就怕自己一击不中,那就万事俱往了。
机会只有一个,错过就没有了。正呆滞间,忽见小狮子浑身乱抖,霎时水珠四溅,便朝少女身上飞去。「啊」地一声轻呼,少女身穿绸缎罗裙,若给弄脏了,岂不糟糕?崔轩亮忙奔了过去,替她挡下了满天水花,跟着把脚一跺,痛斥畜生:「不许胡来!」那少女本还等着闪避水珠,陡见一名高大男子靠近,挡到了自己身前,似想保护自己,不由脸上一红,忙道:「谢……谢谢。」「不客气。」崔轩亮英雄救美了,他站到少女身边,关切地道:「姑娘可给弄湿了么?」那少女仰起头来,见得崔轩亮的俊脸,双颊微红间,忙别开了脸蛋,不曾回话。崔轩亮晓得自己有了好开场,便想设法再去请教芳名,当即微微咳嗽,道:「好大的雨。」姑娘一问三不知,颇见腼腆娇羞。崔轩亮低头沈吟,正想着顺水推舟的法子,那小狮子却已摇头晃脑,自行走到那少女边儿,朝她的腿边闻闻嗅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