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7/64页)
她发自内心地希望见到一位身材高大、头发乌黑、相貌英俊的男子。
牛顿挺高,但却是豆芽菜身材。他的头发无疑是黑色,却不具备任何时尚造型,只是很多从脑袋顶上长出来的黑色细丝。这不是牛顿的错。他当年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去街角的理发店,手里攥着从杂志上小心撕下的画片,那上面总有个发型超酷的人冲镜头微笑。他会把图片给理发师看,要求剪成这个样子,谢谢。而经验丰富的理发师会看上一眼,然后给他剪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马桶盖基本型。一年后,牛顿意识到自己显然没有与各类发型相配的面容。牛顿·帕西法理过发后的最佳期望值,就是更短的头发。
这个问题同样出现在衣服上。能让他看起来温和、成熟或是顺眼的衣服,还没发明出来呢。如今他早已学会满足于任何能够挡风遮雨,外加存放零钱的服装。
而且他不帅。就算摘下眼镜也一样。(实际上,摘下眼镜后会更糟。因为他会被绊倒,身上缠一堆绷带。)另外,安娜丝玛替他脱下鞋子,想把他放到床上时,发现牛顿的袜子很奇怪:一只蓝的,脚后跟有洞,另一只灰的,脚趾处有好几个洞。
我估计心中应该升起出自母性的温情暖意之类的玩意儿,安娜丝玛心想,希望他洗过脚。
那么……高个儿、黑发但不帅。她耸耸肩。好吧。三分之二,还不坏。
床上的男人动了动身子。安娜丝玛素来习惯向前看。她压抑住失望的心情,开口说:“咱们现在感觉如何?”
牛顿睁开眼。
他躺在一间卧室里,但不是自己的卧室。一看到屋顶就知道了。他卧室屋顶上还用棉线挂着模型飞机。牛顿一直懒得把它们取下来。
这个屋顶只是带有裂痕的灰泥板。牛顿此前从没进过女士的卧房,但他感觉此处肯定就是,主要是因为一股融合了几种柔和香味的气息。这里有点爽身粉和铃兰百合香水的味道,完全没有已经忘记干洗机内部是什么样的旧圆领衫的汗味。
他试图抬起头,但呻吟了一声,又把头放回枕头。粉色,他情不自禁地注意到。
“你的头撞到了方向盘。”把他唤醒的声音说道,“但没骨折。出了什么事?”
牛顿又睁开眼。
“车子还好吗?”他说。
“表面上没问题。里面有个声音不断重复说‘请急上安卷带’。”
“看见了吧?”牛顿对不存在的听众们说,“当年的人就是知道怎么造车。塑料抛光面几乎不会有凹痕。”
他冲安娜丝玛眨眨眼。
“我为了避开路上的一个西藏人,被迫紧急转向。”他说,“至少我是这么觉得。我可能是发疯了。”
这个人形生物绕到牛顿的面前。它有黑发红唇和绿色眼眸,几乎可以肯定是女性。牛顿努力不让自己死盯着人家看。她说:“如果你疯了,也没人会发现。”接着她笑了笑。“知道吗,我还从没遇到过猎巫人。”
“呃……”牛顿开口说,女子举起他打开的皮夹。
“我必须查看一下。”她说。
牛顿感觉极其尴尬,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沙德维尔给了他一张猎巫人正式委任卡,这东西为他带来一项特权,可以要求所有教区助理、地方治安官、主教和执法官免费提供任意数量的干燥引火物。这张委任卡特别华丽,可以说是件书法杰作,也许还相当古老。他已经忘了这码事。
“其实这只是个业余爱好。”他可怜兮兮地说,“我其实是……是……”他不会说小职员,这里不行,现在不行,对这样的女孩不行,“电脑工程师。”他撒谎道。希望成为,希望成为。在内心深处,我就是电脑工程师,只是脑袋拖了后腿。
“抱歉,我可否有幸……”
“安娜丝玛·仪祁。”安娜丝玛说,“我是一名神秘学者,但那只是业余爱好。我其实是女巫。干得不错。你迟到了半小时。”她说着递给牛顿一张小硬纸片,“你最好读读这个。可以省不少时间。”
尽管从童年时起就跟电器不睦,但牛顿的确有台小型家用计算机。实际上,他有好几台。你肯定知道他会买哪种电脑。它们就是绿芥末汽车的桌上等价物。它们是那种,比方说,他买到后第二天就降价一半的电脑。或是推出时声势浩大,但不出一年就销声匿迹的款式。或者只有塞进冰箱里才能正常工作的。即便他侥幸买到功能基本正常的电脑,也多半是极少数装有漏洞繁多的早期操作系统的机器。但牛顿还在坚持,因为儿时的信念始终活在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