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醒觉 11 偷马贼(第2/5页)

我再次睁开眼时,那个士兵仍在弯着腰,忙着检查马蹄,看完一个又看一个。他弹掉马蹄旁的一块鹅卵石,然后站起身来,冲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们离开的速度和来时一样快,翻身上了马鞍,姿势轻松优雅。

自那之后,我们避开道路,专拣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吉普一整个下午都很压抑。自从开始逃亡以来,我一直能感觉到神甫精神力量的迫切搜寻,而亲眼见到这些士兵,则让他更加真切地感觉到被追杀的滋味。

“他们不会停止追捕我们,对吧。”那天晚上吉普说道。他并没用询问的口气,所以我也没有回答。“我们能逃到哪儿呢?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在想,要逃得离温德姆越远越好。但是,逃得远远的,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目的地。”

“我们不仅仅是逃开而已,”我说道,“我们要逃到自由岛去。”之前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念头,直到大声说出来才想到。我也从没意识到吉普会跟我一起。不过,在我没有梦到神甫的时候,就会梦到自由岛,岛上唯一的山峰高耸在海天之间。自从我们离开温德姆以来,一直在向西南方向走,大致朝向遥远的海岸。我无法确定这仅仅是偶然因素,还是我一直在潜意识中带领我俩向着海边靠近。

吉普早就听说过自由岛。他对于日常生活的知识显然是足够了解的,水缸岁月给他留下了令人沮丧的后遗症,但他忘记的只是关于自己生活和身份的细节。因此他知道自由岛,但所知不多,跟以前的我一样,那时自由岛还没出现在我的幻象之中。他也曾经认为自由岛只是个神话,是不可靠的传闻,是欧米茄人秘密传颂的避难港湾,和关于方外之地的传闻一样不靠谱(据说在海洋对面的大陆有其他的国度,大爆炸之后和我们失去了联系)。但是当我告诉吉普,我的幻象中出现了自由岛时,他并未对其真实性提出质疑,这让我大受感动。

“这么说,议会真的在搜寻自由岛?”他问道,“他们还找了不少日子了?”

我点点头,想起神甫在这件事上对我的审讯。一想到她紧盯着我的眼睛,我的下巴就一阵紧张,她的思想紧紧纠缠在我脑海里,像一个圈套勒在兔子的脖颈上。

“既然他们已经在找我们了,你觉得跑到那里去是个好主意吗?我们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而他们也在寻找它的位置。”

我皱了下鼻子。“我知道,这看起来有点像一场完美风暴,但如果自由岛不是如此重要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寻找它。如果我们想弄明白议会在用那些水缸干什么坏事,或者想拼凑出来在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我认为能帮助我们的人,都在那个岛上。”

那一晚,吉普和我挤在一棵歪倒的大树下入睡。神甫在我梦里突然出现,和头顶的树一样真切。她站在青苔遍布的河岸上,向下望着我们,神色冷淡,脸上毫无表情,和我记忆中在看护室时一模一样。她就那么站在我们上方,面孔在皎洁的满月照射下洁白完美,唯一的瑕疵就是前额的烙印。逃跑和尖叫都毫无意义,她的出现意味着一切都完了。她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我们太愚蠢而没有意识到。当与她目光相对的刹那,我感到血液似乎就要冻结了,在血管中蹒跚不前,艰难流动。

吉普抓住我的肩,高声喊着我的名字,但我是被手上的伤口痛醒的。我的手抓进泥土里,直到大树腐烂的根部。在我醒来时,我已经挖了一个六寸深的坑,手指甲要么破掉,要么积满了厚厚的泥土和木屑。脱离梦境那一刻,我正在大声哭喊,发出像野兽一样恐怖的哀号,我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无比陌生。

吉普仍抓着我的肩,俯身过来,把我拉近他身旁,既为了安慰我,也是为了让我安静下来。我缓缓地呼气,强迫身体趋于平静,并把前额抵在他低下的头上,以平息自己的颤抖。他也将前额抵在我额头,此时我感到我们两个的烙印结合起来,伤疤互相照应。

“没事的,嘘……没事的。”他对我低语。

“是她。她就在这儿,在我梦里,她就站在这儿。”

“所以你就想刨出一个安全的地方来?”

在他啼笑皆非的注视下,这一切显得荒谬不堪。尽管我脸上有了笑意,身体却仍在颤抖。

“这只是一个梦而已。”他说。

“这从来就不仅仅是一场梦,”我指出,“对我来说,从来不是。”

如今,现实与梦境相比,有好有坏。好的地方在于,我们上方的河岸空空如也,青苔和落叶上毫无他人造访过的痕迹。而坏的地方在于,神甫的肉身无论在不在这里都并无区别,我依旧无法逃过她的监视。逃跑不行,躲藏不行,更别说蠢到在地上挖洞了。她正在搜寻我们,而我无法摆脱她。整个夜空就像是她的眼线,我在下面绝望无助,被她的目光狠狠刺穿,就像扎克用大头针刺穿我的宠物甲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