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血炎龙 8(第20/22页)
夺罕蹙眉:“你想清楚了?”“我什么也没想。我只知道牛羊要吃草,鹄库草原养不活这么多人,所以要打仗。赢了吃肉喝酒,输了人头落地。”幼时的玩伴直视着他。
“不错,咱们鹄库人一贯是这样的。只要够强悍,就可以任意处置别人的命,为了抢牧场,抢牛羊和女人,一个部族灭掉另一个,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今天你灭掉了右菩敦部,明年再灭掉其朵里和婆多那,左菩敦部就成了鹄库草原唯一的主人。可是之后呢?”夺罕紧盯着法特沃木的双眼,“鹄库草原不是海里的孤岛,东有迦满,西有赫赛尔人和居兹人,南面是东陆人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左菩敦部,又能把这片草原抓在手里多久呢?”法特沃木微愕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你有你的道理,我不恨你,可是我的道理和你不同。”他转头命令朔勒,“来,小子。”朔勒看看火盆里的烙铁,又看看法特沃木,伸出一只颤抖的手。
法特沃木逼视他:“小子,别哆嗦。我可不想后半辈子脸皮上都有个歪歪扭扭的印子。”朔勒咬紧了牙,两手握住烙铁的木柄,把红热的金属送到法特沃木眼前。法特沃木闭上了双眼。这是最后一次,他能够以自由人的名义立下战誓。
“庇佑在上,群星在上,为颂扬您的意旨与荣耀,吾将流血至命脉涸枯,战斗至永不再起……”滚烫的铁块贴上了他的脸,又退开去,皮肤上咝咝地窜起焦臭气味。
他大声念诵,不让疼痛摧垮自己的意志,可是有个轻细的女人声音在身后响起,同声应和。“……握剑至双腕成骨,驰骋至苍穹尽极。”法特沃木猛然睁眼回头,米玛朵站在他身后,孩子在她怀里挥舞着小拳头,眯着眼舒服地打呵欠。
“下一个是我。”米玛朵对朔勒说。
“不……”法特沃木伸出了手,却被她轻易闪过。
“我不和你分开。”她说。
“不行,不行,不行。”法特沃木只记得这一个苍白的词汇。
“永无悔恨,永不仳离。”米玛朵的脸颊冻出两道绯红,一笑起来便裂开小小的皴伤,“如盐入水,如血入酒,如雨滴入河,如河流入海……你记得战誓,就把婚誓忘了吗?”法特沃木愣住了,丑陋的红黑伤痕占据了他的脸容,显出奇异的悲哀神色。
朔勒也快要哭了,他剩余的勇气实在不够支持他把烙铁按到一个年轻的母亲脸上。
“女人,你真的决心要当奴隶吗?”清亮而冷淡的声音问道。不知何时,染海已登上了岗哨的高台,站在夺罕身后,银狐裘围裹的面庞上刻印着新鲜未愈的伤痕。
“是的,尔赛依。”米玛朵仰望着染海。身为左菩敦人,她本该称呼染海为大阏氏,可是她却像个服役于右菩敦部的奴隶一般,对染海用了部族公主的敬称。
染海当然明白这层意思,微微皱起了眉:“我的儿子需要一个乳母,但我不想让乳母脸上的黥印吓着他。如果你脸上没有那个奴隶印记,就可以带着你的孩子一起住在我的女奴营帐里。”米玛朵挽起裙裾,跪在尘土中,向染海深深叩头。
染海点了点头,刚要走下望哨,忽然又转了回来:“不过记住,要是你伤害我的儿子,我会加倍还在你的孩子身上。”说完,她就离开了,没有多看夺罕一眼。
环山内的最后一点野火刚被扑灭,合萨们仍在奔忙着治疗伤者,焦裂的土地上就重新燃起了星星般的炊火。孩子们啃完羊腿,挥舞着棒骨追逐厮打起来,油光光的小脸上滚满黑灰,让半醉的男人们哈哈大笑。
夺罕牵着马走过他们中间,年长的女人便走上来,两手捧上温热的蜜酒,退去时俯身亲吻他的刀鞘。欢声如同泉水般四处跳跃奔涌,夺罕站在人群中,却觉得自己像是流水中不为所动的一块冰冷砥石。但他还是喝干了酒,向那些微笑的脸回以微笑。
额尔济在王帐门口迎接夺罕。只要将甲胄结束整齐,日渐老去的右菩敦王就仿佛一夜之间拾回了岁月从他身上窃取的力量。
“怎么样?”他的紫眼关切地看着夺罕。
“我给您带来了两千名奴隶。他们宁可在脸上留下烙印,也不愿再做我的子民。”夺罕苦笑。
“别管什么奴隶了,孩子,我最担心的是你。”额尔济如同慈父般拍拍他的肩头,“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夺罕沉默地点头,于是银发的老汗王体谅地没有再多说什么,放开手,让他走进了染海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