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故事 宝剑炉(第10/13页)
垂死的狼在下面的哀鸣声我没有听见。我埋头在黑暗中,在暴雨滂沱中锤炼我的剑。它用新拥有的眼睛不转瞬地瞪着那条虎蛟,像愤怒的人一样不住颤抖,在火上忍受着煎熬,“要忍住,要忍住。”我劝导它说,手中的铁钳被剑烫得嗤嗤作响。大概是等不及剑被铸好了,我无奈地想,几乎要放声大哭出来。真神啊,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都不要动。”那女子的声音轻如耳语,正好能被我们听见。
虎蛟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一下,它以一种奇特的姿势蹲伏下来。我看见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手指。她的脸庞在黑暗中白玉般微微发着光。一股手指一样粗细的血悄悄地流淌着,它在地上慢慢地爬行,遇到大的石块就拐一道弯,它弯弯曲曲地画了一个圈,仿佛隐含着一个什么图形,正好把我们包围在里面。虎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它死死地盯着爬行的血圈。到处飘荡着鬼祟的球形闪电。舆图峰与低矮的天空之间仿佛回荡着若有若无的乐声。雨水打在血圈的上面,没有混入其中,却像油碰到水一样分开了。
“都不要动。”女子轻轻地说,她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脸却白得像张纸。
“都不要动。”她说,羽人却摸着剑柄蠢蠢欲动,“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他说,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暴怒气息,“你怎么可以……”
我看见他的脸色发蓝,脖子后面有根筋一跳一跳地,他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他的一点低语透过风雨传入我的耳中,“你的身子……我……岂是受人保护之人……”
“你再等等。风胡子就要来了。”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雨水渗进了血中,而虎蛟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又蹲回去,它望着我们时显露出一种越来越急不可耐的眼神,喷出了越来越暴烈的鼻息声。
而我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那个女人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上。我敲打着我的剑。我希望她能多支撑一会儿。半弧的剑刃内收成锋,它就要好了。
弦断的声音清清楚楚。
我们最多只坚持了半炷香的时间。往来的闪电把峰顶照得明明暗暗。一颗主星像匕首一样刺破厚厚的雨云层,它闪烁起来的一瞬间,那个女人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她跪倒在地,一滩暗红色的液体从她的下身处冲了出来。它们冲入血圈之中,和鲜红的血混杂在一起,隐秘的图案登时变得淡了。
虎蛟狂喜地咆哮了一声,合着这一声怒吼,云层被撕开的口子被云气重新密闭起来,亘白隐藏进了云中,雷电交加,球形霹雳碰触到湿漉漉的怪石时就炸了开来,乱纷纷的石块被炸上天去,然后再像雪花一样落下来。
说实话,我不知道羽人和虎蛟谁更等待这一时刻。在那一瞬间里,羽人像被压紧的钢簧一样跳了起来,“你这个傻瓜。”他又疼惜又带着压抑的愤怒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面对巨兽。狂风夹杂着雨水泼打在他的头上身上,就像打在一尊石刻的雕像上一样。
我敲下了最后一锤。它在火上漂亮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在剑刃上跳跃。
还差一步,我的剑就炼成了,“就剩下一步了。”我朦胧朦胧地对羽人说。
他没有理我。
虎蛟最后咆哮了一声,低头冲了过来。被它的巨大身躯带起的黑雾,旌旗般缭绕在背上。这只可怕的巨大怪兽,像不可抗拒的死亡一样阔步冲来。
羽人双手握住剑把,侧身对着虎蛟,他把剑柄收至右腮,贴在自己后面的肩膀上,这一靠简简单单。我以前见过这种姿势,那是必死的步兵迎战重装骑兵突击时的姿势,一剑挥出,要么劈断马的前腿,把马上的骑兵抛落在地,要么被踏为肉泥。这种必死的气势让他像穹海海口那些坚硬的石柱一样坚不可摧。
闪电像舞台上的牛油火把那样把方圆数十丈的山顶打射得清清楚楚,一切都像慢动作一样清晰。那天晚上,我看到了羽人不传的秘术,也看到了一名顶级的羽人武士的真正力量。他紧紧地抓着剑柄,星星的光芒在他的剑上闪耀,一双洁白的翅膀刷的一声在他背上抖了出来,把四周的黑雾一扫而尽。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像诸神一样不可仰视。他仿佛就是陨武神——羽人十二武神中力量最狂暴、最无法阻挡的武神。
洁白的双翼招展开来的时候,他的大喝声甚至超过了虎蛟的咆哮声。我不敢确信我到底有没有透过漫天的乌云感受到谷玄那种淡淡的、不同寻常的黑蓝色的光芒在天上闪动。
这是最可怕的战斗,两边都是最可怕的战士。黑虎蛟尾巴鞭子般抽击在山岩上,牙和爪撕裂空气的声音犹如裂帛,而陨武神的那一剑划出道闪电般艳美绮丽的弧线,结结实实地砍在黑虎蛟的咽喉上,我还没来得及露出笑颜,就看见长剑折断,断剑旋转着飞上半空。天空中满是旋转着的火球。它们被大如海碗的雨水击中的时候就会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