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故事 向北向北向北(第8/22页)

哈狼犀他们属于双斧部落,平素游荡在冰炎地海边缘,而和雷炎破打架的那个黑巨人则是黑曜族的,远在殇州东北角的蛮古山脉下。

光是几次流血的打斗显然不足以让这些巨人收敛一些,就在我以为这场吵闹的宴会将贯彻始终时,突然间,所有的吵闹和打斗都平息了下来。所有的人掉头注目门口,我看到门口慢吞吞地走进来一个黑影。看惯了这些高大的战士,我几乎要以为那是个小矮子了。事实上,那个新来者也有14尺高,他背对阳光站着,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抖动。店里头鸦雀无声。

他已经是个很老的夸父了,脸上满是皱纹,体格粗壮,面色阴沉,还断了一条左胳膊,可这个干瘪的老头拖着破烂不堪的铠甲,叮当作响地穿过店堂走向柜台的时候,仿佛带过来一阵可怕的阴冷气息。那些强壮的烈酒上了头的武士们却一个个恭敬地低下眉去,他们几乎是在向他致敬了。我躲在桌子的阴影中,发现哈狼犀望向那位老者的目光里显然有另外的含义,他的目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右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不过他很能控制得住自己,眨了下眼睛,光芒消失了。

老者行到柜台前,从背上甩下一个空的牛皮袋,说:“灌满。”

柜台边上几名醉鬼鬼鬼祟祟地从地上爬起身来,静悄悄地溜开了。我还从来没看到过夸父们这种如此明显地表达害怕的举动。

老夸父取出钱袋,拈起一枚钱币,放入到柜台上的草筐里。这些简单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胆战心惊。我注意到从他走进来开始,每一脚步,每一动作都非常的轻巧自在,没有多花出一分力气,也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这种在日常动作中表现出来的精确让人害怕。所有的旁观者都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他手里拿着刀子或者剑,也绝对会如此轻松不费多余力气地把敌人的头颅切下来。

他转头往外走的时候,右肩膀上有一个非常耀眼的火焰升腾的图纹在我眼睛里闪了一下。出门前,他的眼睛扫过店堂,那里头没有锋芒,但店堂里没有人出声,我相信所有的巨人都感觉到了这股压力,因为老夸父消失的时候,我听到了巨大的风声,那是巨人们在松气呢。

浑蛮力把脚架回桌子上,舒舒服服地又灌下一口酒,他含含糊糊地说:“兽魂战士,最强大的武士。据说整个殇州大陆只有不超过十二个这样的人。值得尊敬。”

“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兽魂战士呢?”我问。

“他需要天生的资质和漫长的修炼,”浑蛮力意味深长地斜瞥着我,“那不是看武士的战斗技巧或者力量,需要看他是否能进入到一个状态,大部分的夸父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这个境界。”

“什么境界?”我自然而然地问道——我得承认,有时候问问题会演变成一种习惯,我会抓住任何可以问的话题发问,问到浑蛮力答不出来为止。

浑蛮力对此的反应是相当激烈的,他突然抽出自己的短剑,闪电般地一挥而下,我觉得剑锋带着风声滑过我的鼻尖。我眼前的铜觚被干净利落地一切两半,那柄剑深深地跺入了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盏叮当乱响。

浑蛮力放开剑柄,迟钝地朝我眨了眨眼。我觉得他彻底醉了。我把眼皮上的酒水甩掉,想着是把浑蛮力面前的酒偷过来呢还是再去要一份。

他说:“你看,你会注意到我拔剑之前有个明显的意图。这是因为我先想着拔剑再去这样做。所以你要是认真防备的话,就会躲过我这一剑……”

在我看来,他纯粹是在瞎扯。这家伙突如其来的疯狂一剑,我觉得自己再怎么小心也没用。

“因为这一微小的停顿,如果是哈狼犀,他不但可以架开我这一剑,还可以顺势反攻过来,”浑蛮力继续说,“如果是那个老家伙,他不会让我有拔剑的机会——兽魂们已经做到了任何行动都不需要思考。在他们的意识和行动之间,连一片纸都难插进去,这种境界就叫做兽魂,你们也翻译成‘无我’。”

“听起来跟真的似的——你是不是说他们在拔剑砍人的时候,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你有一天也会这样吗?”我这么问着,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可不是这块料,”浑蛮力用力打了个哈欠,几乎把我吹落桌下,“你也不是。喂,你老想这么多干吗,要不要给你找位姑娘?”

我看了看他身上靠着的那位漂亮女孩,她的修长大腿比我的腰还粗。

“谢了。”我说,“再来一杯?”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夜的胡闹让我觉得非常难受。我头疼如刀割,肚子像被人打了几拳,嗓子也疼,浑身不得劲。他们也是如此,浑狐牙眼睛发红,头重脚轻;浑蛮力从后面的房间里爬了出来,使劲摇晃着巨大的脑袋,迷迷瞪瞪地东张西望,仿佛不知身在何处;雷炎破则不知道把漂亮的女伴弄到哪里去了,撅着屁股独自躺在一大堆破碎的酒桶碎片里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