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琵琶之宝玄象为鬼所窃(第7/12页)

世上走一遭,宫蒿何须分。

“这世上好歹是能够活下去的,美丽的宫殿、简陋的茅屋又有什么区别呢?最终不也都得消失无踪吗?”

法师随着琵琶声吟哦的,大体就是这样的意思。

听了这些,博雅更加不可自拔。

“真的是个风雅之人啊。”

他热切盼望听蝉丸弹奏琵琶。

老法师并非长生不老之人,连自己也是不知哪天就要死掉的。若老法师一死,秘曲《流泉》与《啄木》恐怕从此就隐没无闻了。太想听这两首曲子了。无论如何都要听听。想尽办法也要听。

博雅走火入魔了。

可是,如果去见他,直接要求他“请弹给我听”的话,这样的做法令人不快,纵使弹奏了,其中用了几分心思在里面,也还难说。

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听到老法师自然的、真心实意的弹奏。

这个耿直的人从拿定这个主意的那天晚上起,每晚都往老法师那边跑。

躲在蝉丸的草庵附近,每个晚上都充满期待地等:今晚会弹吗?今晚会弹吗?

一等就是三年。

宫中值班之时脱不开身,除此之外,他的热情在三年里丝毫未减。

如此美丽动人的月夜该弹了吧?虫鸣之夜不正适合弹奏《流泉》吗?这样的夜晚总令人遐想,充满期待。

那是在第三年的八月十五之夜,一个月色朦胧、微风吹拂的夜晚。

袅袅的琴声终于传来了。

那是隐隐约约的、只听过片段的《流泉》。

这回真是听了个够。

朦朦胧胧的昏暗之中,老法师兴之所至,边弹边唱起来:

逢坂关上风势急,长夜漫漫莫奈何。

博雅闻之泪下,哀思绵绵。

———《今昔物语集》这样记载。

过了一会儿,老法师自言自语道:

“唉,今晚实在好兴致呢。莫非这世上已无知情识趣之人?今夜若有略懂琵琶之道者来访就好了。正可以聊个通宵达旦呢……”

听了这话,博雅不由得迈步上前:

“这样的人正在这里啊。”

这位耿直的年轻人站了出来,他一定是被欢喜和紧张弄得脸颊发红,但仍然彬彬有礼。

“您是哪一位?”

“您可能不记得了。———我曾让人来请您去京城,名叫源博雅。”

“哦,是那时候的……”

蝉丸还记得博雅。

“刚才您弹的是《流泉》吧?”

博雅问道。

“您很懂音乐啊。”

听见蝉丸既惊且喜的声音,博雅简直是心花怒放。

之后,老法师应博雅所愿,在博雅面前毫无保留地弹奏了秘曲《啄木》……

听着罗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博雅回想起那个晚上的事。

此刻听见的,是更胜于《流泉》和《啄木》的妙曲。

那不可思议的旋律令人哀戚已极。

博雅不禁心神恍惚。

他久久地倾听着头顶的昏暗之中传来的琵琶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

“请问在罗城门上弹琵琶的是哪一位?琵琶的音色分明来自前天晚上宫中失窃的玄象。我今天晚上在清凉殿上听见这声音,为它所吸引,来到这里。这琵琶是皇上的心爱之物……”

刚说到这里,琵琶声戛然中止,周遭一片死寂。

童子手中的灯火突然熄灭了。

“于是,只好回去了。”

博雅对晴明说道。

童子吓得直哭,浑身发抖,加上没有灯火,可想而知,主仆两人都够狼狈的。

“那是前天晚上的事?”

“嗯。”

“昨晚呢?”

“说实话,昨晚也听见了琵琶声。”

“去了吗?”

“去了。这回是一个人去的。”

“罗城门?”

“嗯,自己去的。听了好一阵子琵琶,能弹到那种境界,已非人力所能为。我一说话,琵琶声又停了,灯火也灭了。但是,这次我有所准备,于是马上点燃灯火,登上城门……”

“你上去了?上罗城门?”

“对啦。”

好一个勇往直前的家伙。

城门上不是一般的昏暗,完全是漆黑一团。

假定对方是人,在你拾级而上时,突然从上面给你一刀,那可受不了。

“但是,结果我还是放弃了。”

博雅又说道。

“没上楼?”

“对。上到一半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人语声。”

“人的声音?”

“类似人的声音吧。像人或者动物的哭声,一种很恐怖的声音。”

博雅接着说道:

“我仰头望着黑暗的上方向上走,突然有样东西从上面掉到我脸上。”

“什么东西?”

“下楼之后仔细看看,才知道是人的眼珠子,已经腐烂了。大概是从哪个墓地弄来的吧。”

博雅说,于是就没有心思再上去了。

“勉强上楼,导致玄象被毁就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