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通天河(第5/8页)
八戒啃着饼,炉火上煨着素酒一壶,窗外雪景别样宜人,八戒迷着眼睛看着,实在觉得惬意的时候,索性就哼起歌儿来。
哼了一会儿歌见竟无人搭理他,就用筷子敲敲酒杯,道:"沙我说,你怎么不和我抬杠呢?你刚刚应该很诚恳地对我说:"师兄,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就很有兴趣啊,说:"你说呀,什么事?"你就更诚恳地说:"你唱歌真的很难听。"然后我就有事干啦,我可以问你:"怎么难听啦?"也可以说:"那你唱一个来听听。"说不定你就唱了,还说不定唱得不错,我当然不能承认,就接着贬你,哎,你说这样好不好?一般像我这样一个角色,还要有一个成天和我抬杠的小师弟才对的。对不对?--真是太对了,就这样吧,照我刚才说的再来一次?准备啊,我唱一会儿你就说。我唱啦--"
沙道:"你唱歌真的很难听。"
八戒道:"早了。"
沙又望着窗外大雪怔怔出神,八戒道:"我想起一句话,四季嬗变,如人饮水,是不是有道理?"
一秤金一撇嘴道:"我不喜欢雪。"
八戒喃喃自语道:"有道理的话通常是没人听见的。"
八戒喊道:"陈老爷,还有乳饼没有?"
陈澄道:"有,有。"
唐僧微笑道:"还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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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歇了一天一宿,不知通天河究竟冻得如何,是等天晴化冻办船而过,还是趁此层冰早奔彼岸,难以定夺,一行人便往河边来看。八百里通天河都冻的似镜面一般,路口上有人行走。陈澄道:"这些人都是做买卖的,我们这边买百钱的东西,到那边可以卖万钱,那边买百钱的东西,在这边也可以卖上万钱,利重本轻,所以都冒着险跑这一路,往年五七人一船,或十数人一船,飘洋而过,现在看到河道冻住了就步行,真是不顾性命了。"
唐僧道:"世间事惟名利最重。像他们那样为利的,舍生忘死;我弟子去往西天,或许也不过是为了浮名,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呀,说是浮名,其实生死也不如名利重,那么生死就更是浮尘流光了。--不知道这冰可承受得了这份轻重?"
沙小声说:"恐怕不能。"
八戒乐呵呵地说:"对啊,不如再住几天,现在七月,一天比一天冷,我们等到春暖花开时就可以让陈老爷备一条船送我们过去了。"
行者问道:"走不走?"先望着唐僧,还是回头看了眼陈澄抱着坐在马前的一秤金,唐僧道:"走。我们停在陈家,我们的时间也是在走的。"
沙想,这个我倒不曾料到,佛要我计算通往西天之路上所走的行程,原来真的是很难很难呵。沙一直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下,土地冻裂了。
走就走吧。陈家捧出干粮饼馍、碎散金银,又觉得仍不能谢救下两小儿性命之恩,就说再送一程,师徒四人也就承了陈澄之意。
这一直行到夜色一点一点浓起来,一星半月已升起在天,路上寡言少语,行者对陈澄道:"天将晚了,就此别过吧。"
唐僧也勒住马,回首道:"施主请回吧。"
星光月华映得冰上亮灼灼白茫茫的一片冷光,映着唐僧苍白的脸颊,他像个孩子一样柔弱,敏感,冷漠,坚毅,这样的神情,行者觉得,就叫做慈悲。
陈澄又叩谢,遂此相向而别。行出不远,听得身后陈澄唤"金儿",回头看见一秤金从马上跳下来小小的鲜红的身影从银白色的冰原上向这边跑过来,唐僧下马,一秤金直奔到他面前,也不能够开口说出话来,只是一颗眼泪流了下来,正落在唐僧掌心,这一颗眼泪如千金坠,只听得脚下冰层扑喇喇一声亮响,河面不堪重负迸裂开来,唐僧与一秤金一并跌落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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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的抑郁崩然裂开一道口子,从上面落下一个男子和一个女童,他蓦地一惊,认出那女孩就是当日被孙悟空抱走的一秤金,小女孩有点惊恐了,紧紧拽住男子的衣袖,那名男子也受了惊,目光里有一种受惊的犹疑和安定,灵感猜出这就是唐僧,他改变了主意,当他看见他目光当中的慈悲,灵感妩然一笑:"三藏!"
唐僧也发现灵感的微笑轻如莲花绽放几乎无法察觉,而他懒散地披着美锦华服如瀑长发,赤足,在他的花园中排遣无法排遣的忧伤。灵感道:"不妨和我来。"
灵感想要两个人的停留,想要全世界的停息,世人永无休止的运转是一场巨大梦魇,至于孙悟空,他要行走就让他行走吧,结束唐僧,结束人间的梦魇,使孙悟空与整个世界孤立,他本来生就是一个单独的人物,知道有那么一天,终于只剩下他和世界,他孤独但是无法停止,他死不了。
唐僧与一秤金随着灵感来到他的花园。看见灵感认为的生命的骨骼,但是唐僧不同意。唐僧只是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