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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间空屋子里坐了不知道多久。门后一直有响动,屋里唯一的光来自一盏小油灯。我坐在地板上,试图去想阿姆丽塔和宝宝,但完全无法集中精力。我的头在痛。片刻之后,我捡起他们没有拿走的那本书,读了几首泰戈尔的英文诗。

又过了一会儿,三个男人走进房间,其中一个人递给我一个装在茶托里的小杯子,杯口水汽缭绕,里面的茶是黑色的。

“不用了,谢谢。”我低头继续看书。

大块头开口了:“喝。”

“不。”

卡其男抓起我的左手,干脆地往上一掰,我的尾指应声而折。我尖叫起来,书掉到地板上。我抓住受伤的手痛苦地摇晃,那杯茶又递到我面前。

“喝。”

我接过杯子凑到嘴边。苦涩的茶烫伤了我的舌头,部分茶水伴着剧烈的咳嗽喷了出来,但在那三个人的注视下,我还是把剩余的茶全都吞了下去。我的尾指以滑稽的角度向上跷着,火辣辣的疼痛顺着手腕和胳膊一直传到颈窝里。

有人取走了空杯子,两个男人离开房间。壮男得意地一笑,拍拍我的肩膀,就像在哄孩子一样。然后他们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品味黑茶的苦涩和自己的懦弱。

我试图把折断的手指复位,但只要一碰那手指,我就忍不住大叫起来,差点儿晕倒。我浑身汗如雨下,皮肤变得又冷又黏。我用右手捡起那本书,翻到刚才正在读的那页,试图专心阅读一首描写火车邂逅的诗。我的身体仍在和着痛苦的节拍轻轻摇摆。

不知道他们在茶里放了什么,我的喉咙感觉像在灼烧。几分钟后,书上的字开始变得东倒西歪,一片模糊。

我试图站起来,但就在那个瞬间,油灯爆出一朵明亮的火花,然后熄灭在黑暗中。

黑暗。痛苦与黑暗。

疼痛把我从舒适的黑暗中拽了出来,进入一种不太愉快,但依然看不见任何光明的状态。我感觉像是躺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周围没有一丝光线。我坐起来,左臂的锐痛让我忍不住叫出了声。剧烈的疼痛随着每一次心跳变得更加凶猛。

我用右手摸索周围,但什么都没有摸到。只有冰冷的石头与湿热的空气。在这样的黑暗中,我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以前我只感受过一次这样的绝对黑暗,那是在密苏里州,我和几位朋友钻进一个洞穴探险,然后我们灭掉了所有的电石灯。那是一种令人产生幽闭恐惧的黑暗,充满强大的向内的压力。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我不由得呻吟起来。万一他们把我弄瞎了呢?

我手忙脚乱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感觉一切正常。脸上完全不疼,只是那杯茶依然让我晕乎乎的。不,谢谢,我当时这样回答。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出了声,又忙不迭地咽下笑声。

左手一阵阵抽痛,我小心翼翼地收回左臂放到胸前,开始在地上摸索着爬行。手指触到了一堵墙——可能是光滑的砖石,也可能就是石头。这是在地下吗?

我站起身来,头晕得更厉害了。我靠在墙上,脸贴着冰冷的墙面。我在身上摸索,发现自己穿的还是原来的衣服。上衣口袋里有航空公司的收据、两本笔记本里较小的那本、签字笔,还有下午我在山坡上捡的那块石头留下的碎屑。裤兜里放着房间钥匙、钱包、硬币和一张纸,还有阿姆丽塔给我的那盒火柴。

火柴!

我逼迫自己用颤抖的左手捏住火柴盒,右手划燃一根火柴,拢着它举了起来。

这间屋子实际上是一处壁龛,三面围绕着坚固的石墙,最后一面挂着黑色的帘子。似曾相识感涌上心头。火柴熄灭之前,我只来得及撩开帘子,发现帘后藏着一片更广阔的黑暗。

我等了一会儿,仔细聆听。气流从我脸上拂过,我不敢点燃下一根火柴,生怕外面的大房间里有别的人。除了我自己粗重的呼吸以外,我还听见了一种柔和的低音,像是巨人的呼吸。或许是河流的水声。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沉重的帘子,进入外面宽阔的开放空间。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感觉这里十分开阔。空气似乎比里面更冷一些,气流的方向变幻莫测,带来焚香的气味和某种更加厚重丰饶的气息,就像放了一周的垃圾一样。

我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右手警惕地挡在身前,同时尽力抑制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画面——来自英语童谣的画面。我走了二十五步,但什么也没碰上,骷髅外道的教徒随时可能回来,他们随时可能出现。我开始跑了起来。我张大嘴巴在黑暗中没头没脑地奔跑,左手紧紧握在胸前。

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我的头。我眼冒金星摔了下去,撞上一块石头,然后终于彻底摔倒在地。落地时我不小心压到了左手,疼痛让我忍不住惊呼出声,浑身颤抖。火柴盒从我指间滑了出去。我不顾疼痛,跪在地上疯狂地摸索,心里明白自己随时可能再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