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前世一(第3/6页)

裴岫在阳翟,她在江陵,其实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相见的时间也不长。

他们见面少则隔半年,多则两三载,而裴岫每次见她,都会慢吞吞将她打量一番,随后不自觉笑起来:“我们阿璃又长高了。”

很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在里头。

可她已经许久不长个子,现在连勉强笑都笑不出来。

此刻多年未见的二人,终于成了对峙的状态。

他们的鸿沟,不是七年不见导致的。

而是因着那鸿沟,两人互相躲了七年,都不愿相见。

姜佩兮看着裴岫那双素白骨感的手,一时恍惚,竟觉得它正在着掐自己的颈脖。

而她的气息越来越弱,眼前甚至出现了窒息前的昏厥画面。

外头传来雪被踩踏的声音,姜佩兮却几乎不能动,她知道是谁来了。

但对着裴岫的眼睛,她竟一点移不开眼。

“裴主君。”

这一声客气周到,生疏恭敬,是打官腔的标准开头。

裴岫看向迎着风雪的来人,敛下眉眼,唇角慢慢勾起笑,坦然回敬:“周卿事。”

但他还是懒懒靠在椅背上,神态怡然,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听下仆说您到我这来了,若有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察觉到周朔走到自己身边,心仿佛一下有了依靠,姜佩兮紧绷的神经慢慢松了下来。

“不要紧,只是来和佩兮聊聊天,顺便讨口茶喝。”

裴岫给自己添了茶,凑到唇边一口口呷着。

周朔圈上姜佩兮手腕,重新在一旁落座。

裴岫来的突然,庚帖刚刚递到天关殿,周氏满座的权威还没琢磨出裴氏的意图。

周朔便听院子里的仆从来禀告,裴主君到他那去了。

“先主崩逝,裴主君特意放下手上事务前来吊丧,先主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念您。”

眼下建兴与阳翟唯一的冲突就是朝端县君的父母,周朔推测着他的意图。

但不管心里怎么揣测猜忌,他面上仍然谦和有礼。这样莫名其妙的来访,周朔并不是第一次遇到。

裴岫把着茶盏,盯着里面清澈的茶水,出口的话漫不经心:“那还是不必了,我不是为吊丧而来,和你们主君关系也并不好。”

姜佩兮转过眼,只觉得不愧是他,说话向来不忍视听。

裴岫看上去温吞,但时不时就冒出两句不讲情面的实话。

“那您是为何而来?”周朔却并不觉得难堪,仍是一派恭敬地礼貌询问。

“朝端一时失了分寸,做了些错事,我来道个歉。”

可他一点没有道歉的态度,懒散轻佻。

姜佩兮看向周朔,他眸色也深了下去,像深海处的世界:“朝端县君已经外嫁,怕是不好再插手建兴的私事。”

裴岫的笑忽然带上讥讽,神情也露出锋芒:“岳父母被囚,阳翟可做不到视若无睹。”

“叛乱之人都是一样的处罚,并不能因背后站着谁,就能有格外的恩遇。”

“陈州五城五十年的税收,乾齐一万匹骏马……”

裴岫看向周朔,思忖半晌,又补充道,“还有南雉三十年的劳役使用,周卿事觉得这个条件够吗?”

周朔脸上礼节性的谦和淡去,他看向裴岫:“您就这样想插手周氏的内事?”

“三倍。一百五十年,三万匹,九十年。”

姜佩兮一个旁观着,都要给这几个貌似轻飘飘的数字砸得晕乎乎的。

她第一次面对这么简单粗暴的交易,不由想到,裴岫办事还真是——豪爽?

“望您三思,这是周氏内事,您给多少都是不行的。”

裴岫倦怠地靠着椅背,一手托上腮,似乎有些百无聊赖,上下嘴皮一碰便继续加码:“六倍。三百年,六万匹,一百八……就两百年吧。”

说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带了几分感慨,“可不能再加了,当初阳翟的聘礼也不过如此。”

但周朔仍不为所动,只看着裴岫的神情越发冷了:“周氏虽古拙,却也不缺这些。”

裴岫却把眼睛落到姜佩兮身上,恻然笑起来,语气间颇为认可:“这倒是,你们家给江陵下的聘礼可比这丰厚多了。我这点蝇头小利,你们瞧不上是自然。”

姜佩兮一愣,摩挲着袖口繁复的花纹,她的聘礼何止是相当丰厚。

裴岫这些东西,还要时间去收取,还有天灾人祸的不确定因素。

而当初周氏送到江陵的聘礼,可都是现成的真金白银,良田宅铺。

裴岫慢吞吞舀了一勺雪,尽数倾进炉壶。

“这倒是我忘了,你们周氏不缺钱,缺的是名声。”

苍白的面容完全露出来。

他定定看着周朔,唇角勾起,露出极为满意的神情,“你们家那桩丑闻,需要弄得人尽皆知吗?”

周朔脸色居然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