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儿子(第13/13页)
他素来鬼马乐天,也向来桀骜刚强,认识他这么多年,那次他罕见地异样。
我吼他,让他赶紧找别人去替代他照顾父亲,让他赶紧离开台湾一段时间去调整休养,不然真的会垮的!
我说:哪怕你只休息一个星期也好!
他不说话,粗重地喘息,艰难的吞咽音,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他要回去了,天快亮了,父亲就快起床。
我说:宏哥,你离开一星期吧天不会塌的!你再考虑考虑!
他说没什么可考虑的了……
他说:那是父亲哦。
(十一)
受阿宏所托,于此感谢一些人。
所有曾在他微博下留言的人,所有曾给他发过私信的人。
数年前我曾写过一篇《台北爸爸》的文章,主角是可爱的圣谚和鬼马的阿宏,许多人阅后感动于他这个台北爸爸独特的育儿理念,找到了阿宏的微博,感慨或倾诉——谢谢所有那些曾跑去找阿宏倾诉的人。
过去两年,你们当中大部分人都得到过阿宏的回复对不对?
你们一定知道,那些倾诉是有回音的。宏爸真的是个不错的树洞,每一条回复他都有理有据真心实意,帮很多人打开了心结,帮很多人挺过了阴霾。
可你们一定不知道的是,那时的他已开始服用抗抑郁与肌肉松弛的药,正走在崩溃的边缘,只差最后几步了。
你以为仅仅是阿宏帮了即将崩溃的你吗?
错了,你也帮了即将倒下的他。
那个因为他的合理分析而没放弃学业的人,那个因为他的劝导劝解而答应回家的人,那个因为他的苦口婆心而没放弃生命的人……太多太多人了,其实是你们帮了他。
你们信任他,把困惑求教于他,把压力诉说给他,你们知道这一份份的信任蕴含着多么大的能量?
隔着万水千山,隔着一整个台湾海峡,它让一个快50岁的男人坐在失眠的午夜里慢慢发现自己是有用的,是强大的,是被这么多人信任着的。
他发现他背后有人,很多很多人,他不是孤单着的。
他挨条回复你们,和你们同喜同悲,把你们当圣谚和韵如一样去对待,尽量用他的鬼马方式去帮你们排忧解难——因为你们重新撑起了他。
他告诉我说,你们撑起了他,就等于帮他撑起了他的父亲,他谢谢你们了。
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我帮他组织一下。
他说虽然他现在没剩什么钱,但能来多少来多少,他想代表他终于活了下来的父亲,请大家吃顿便饭。
OK,那就敬请关注我和他的微博。
说不定啥时候就会发布开饭时间。
(十二)
说这话的时候,阿宏在大理,两年来第一次度假。
我们把摩托车停在洱海旁,立在大风里抽烟,飞舞的围巾飞舞的树叶,西伯利亚红嘴鸥在头顶翩翩。
他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身形消瘦,面上已有明显的褶皱,细算算,离知天命的年纪只剩半年。
他说这个短暂的假期结束后,他会回到父亲身边,继续以小陈的身份陪着父亲,彩衣娱亲,鬼马依旧,直到父亲能从轮椅上真正站起来满街溜达的那一天。
然后他会去赚钱,为了父亲而赚钱,让父亲余生的每一天都丰裕而体面。
他说他目前最头痛的是采用怎样的手段才能让这个80岁的老家伙戒掉冰激凌戒掉烟……
阿宏掏出手机,给我看照片,说圣谚的婚礼定在2019年9月,问我届时会不会出现。
他说如果我去的话,那天我和他一人一辆重型机车,嚣张跋扈地开在婚礼车队最前面。
当然会去喽,去看看圣谚看看彤彤看看韵如,再去给陈老先生及老太太请个安。
然后推起轮椅撒丫子就跑,陪老头子去吃吃冰激凌抽根烟。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
我的天!圣谚今年结婚的话,说不定,说不定明年后年,你就要当上那个那个……
他明显慌乱了一下,噘着嘴不说话,看着手机屏保上圣谚和彤彤的合影,咬牙切齿直瞪眼。
我深表同情,于是拍了拍他的肩:
认命吧宏哥,我写了《台北爸爸》,写了《台北儿子》……
我完全不介意再写一篇霹雳无敌真豪情的——《台北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