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列传(第24/27页)
若干年来,这个项目从三个试验点扩大到十几个村落,举目处无有饥馑,处处稻花香。
老潘先前介绍得没错……
某种意义上说,梁叔他也可以算是个种大米的。
种大米的梁叔每年真金白银地掏钱,每年都会抽时间去布隆迪乡下探视工作进展。他每次去,当地农民都会载歌载舞夹道相迎,争着抢着给他看自己的收成、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田。
2015年布隆迪总统大选,导致内战,受战乱的冲击,种植稻米的村落锐减到一半,但他没撤资,坚持定期捐助,和那些农民一起扛过了内战的那一年半。
这个老头儿的中国式思维很执拗:管你仗打成什么样,老百姓总要吃饭。
一切有意义的坚持总会换来更有意义的结局。
2018年9月我和梁叔他们相聚在卢旺达那会儿,一个消息刚刚落定——
世界银行决定资助稻米种植计划。
每年拨款2000万美元。
多年的坚持和出色的表现争取到了国际关注,有了这笔钱,IRRI所帮助的农民将增加到200万人,占布隆迪全国人口的六分之一。
而这一切,始于一个中国老头儿义无反顾的执念。
好吧,用牛×一词已无法形容这个老头儿所做的一切。
他戴着卖鸡蛋的老太太才会戴的遮阳帽,养牛、种大米,达则兼善,千金散却,替全体中国人长了脸。
上述的这一切,据说只是他做过的事情里很小的一部分。
老潘和婷婷说,关于梁叔做过的公益,他们也所知不多,梁叔从不把善举当谈资拿出来炫。
婷婷说:
我介入到梁叔非洲项目后的这些年,发现他有一个准则,就是不干预机构的运作,每一个项目都肯信任当地成员。他说我们只能给予资金支援以及适当的人力配合,切勿扮演上帝的角色,须知只有本地人能真正到位地帮助本地人,当有一天他们能自给自足良性运作,不再需要我们的时候,才是我们最乐意看到的。
说这话那会儿,已是第二天午饭,梁叔正在街对面的小商店买冰可乐,我们其余人等坐在一家本地餐厅里等着点餐。老潘很委屈地和我解释:
梁叔老早就交代过的,和任何新朋友都不要刻意介绍他是干吗的,问的话就说他是养牛的就行,省得大家老把他当个什么有钱人看,他也不自在,大家也不自在……
他补充狡辩道:事实上他就是个养牛的啊……
他说:其实,你这次来非洲,梁叔他……
好啦!收声吧!我知道梁叔他是个养牛的了行了吧!
想起老潘和婷婷的婚礼上我曾和他一本正经聊牛肉面。
想起人家来大理玩儿的时候我从头到尾地不咸不淡。
想起昨天晚饭时我还不恭不敬地把人家当成个打酱油的嫌人家没眼力见儿。
对待这么可敬的一个老人我却那么失礼。
我很尴尬,我很汗颜。
我拖成子出门抽烟,迎面碰见梁叔端着可乐走了过来。
没等我跑开,他喊住我说:大冰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呢。
开心他发音成嗨森,他的港普我已能听得懂一二。
我冲他尴尬地笑笑,看着这个老头儿咕嘟咕嘟地喝冰可乐,遮阳帽子扣在后脑勺,紫色的小包挂在胸前。
这个老头儿一边喝可乐一边对我眨眼,他说:你信不信……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开心起来。
(十五)
我并没有开心起来。
失礼的尴尬像个卡在胸口的嗝,咽不下去打不出来。爱玛你松手,我坐桌子最角上就好,别把我往长桌中间拽。
老潘隔着桌子把一块煮香蕉颤巍巍地夹过来,又识趣地手腕拐弯,把那块香蕉搁进了宋奕昌碗里面。
这就对了,都别搭理我,我今天不配吃饭!
饭吃到一半时来了新客人,是老潘的朋友,据说是来卢旺达拍片子,听闻了足球学校的事情,赶来找老潘和婷婷牵线,想去参观。
那个女生叫梁红,听说她老公好像叫270,梁红被安排坐在我对面,笑得很和气,聊天也很亲切,是个很nice的女孩……
梁红一定很奇怪,对面这个人为何不吃不喝郁郁寡欢,嗯嗯啊啊懒得说话,像个蔫茄子一样歪在椅子里面。
这个茄子蔫了整整一顿饭,又一路蔫到Heroes Football Academy足球学校里面。
起初他独自在院子里踢石子儿,后来被梁叔喊了半天,又被老潘揪住脖领子生生提溜进教室里面,他叹了口气躲在成子背后,尽量缩得小一点。
漆黑的脸庞雪白的牙齿,那些孩子的掌声好热烈,Serieux把每个来宾都介绍了一遍,轮到介绍某个茄子时掌声尤其热烈,还有人使劲跺脚,这着实让人坐立不安……这是在干吗?哪儿受得起这样的掌声啊,早知道就带点礼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