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第14/16页)
我在电话这头算了算,她从15岁起上班,劳碌奔波了这么多年,这次住院,算是第一次完整的休息。
她住院的第一个月和我急过一次,情绪激动地问为什么她这个月只上了4天班却领到了全额月薪。我告诉她病假带薪是小屋惯例,她依旧不服气,说已经拿了医药费了还要拿薪水她心里有愧,觉得对不起那些正在上班的小屋兄弟。
我只告诉她一句话:如果病的是小四、阿哲、白玛、楚狐……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你愿不愿意让他们病假带薪?
她说愿意,过了一会儿,她说她现在能做的是赶紧好起来,争取少拖累大家一点。
樱桃出院时没和我打招呼,那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她回到了丽江才告诉我她已经恢复了百分之二十的听力。我让她滚回医院去,她说是医生允许的,给她开了很多药,又说她太想回来了,再多一天也等不起。
起初不让她上班,后来拗不过她,歌手们自己调整了排班,不允许她上夜班,只让她黄昏前后那两个小时来待一待。月底时工资表发过来,我发现她这个管账的人把自己的月薪减去了3000元,匀在了其他人的薪水里面。
她说:哥,按照这个月的考勤,我就是应该这么多钱。
我请她闭嘴,请她让那个叫考勤的东西赶紧滚蛋。
她就喊:哥,你这么没规矩地瞎搞乱来,小屋还怎么好好地开?!
多新鲜啊!居然还教育起来我该怎么开店?也不算算我比你多吃多少米多吃多少盐。
不好意思,我老,请尊老,我说了算。
此后的好几个月里,每月工资表发来的那天,都要和她纠缠半天,烦坏了我了,干脆所有人集体加薪,这样等于保持了她原来的薪水不变。
于是我更烦了,她依旧找碴儿,跑来质问我:这么个发钱法,那房租怎么办?
离交房租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吗!
你别BB了你饶了我行吗我的小姑奶奶……
然后她就饶了我了。
腊月里的一天,小屋里的人告诉我,樱桃病情复发了。
这次很严重,不仅听不见,且头疼欲裂。
(十一)
2018年的春节,樱桃在哈尔滨,就诊于黑龙江省医院。
她说这次病得好像有点厉害,所以忽然特别想回老家那边去看病,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回去看看那边的雪。
那边正在下雪呢,好大的雪,她童年时的那种雪。
一定很冷吧,若干年来为了逃避那刻骨的冰凉而一路向南,如今能否抵御得了那些寒冷呢?
视频电话中,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笑意盈盈地在病床上坐着。
她说:你们吃年夜饭的时候,也给我留双筷子好不好,给我空个座。哥,她说,我想你们了……
我们也想你呀樱桃,你不在,我们都觉得空落落的。
我给你留了压岁钱老兵给你留了好吃的小四他们把你房间打扫干净了穿着你买的粉红围裙……
樱桃樱桃,大过年的可不兴哭,快憋回去吧。
除夕那天的年夜饭时,我给樱桃打了视频电话,没接。
她只回了一条带笑脸符号的微信:
哥哥新年快乐,大家新年快乐。
我回复信息问她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良久之后她才回复,依旧带着笑脸符号,说放心啦,结果挺好的,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她很快就会回家。
由远及近有爆竹声响起,最后一锅饺子即将出锅,有人相拥,有人比肩而歌,那些像她一样的孩子哭着笑着,新旧交替前的最后一刻。
每年除夕夜的这一刻,都会想起一些与除夕有关的人,离去的,失散的,杳无音信的,已然走远的,倒计时的每一秒浮现一张面孔,杂草敏,妮可,卉姑娘,小厨子……那数字却是不够用的。
我完全没有想到,樱桃也将成为其中的一个。
我并不知道,樱桃那时刚刚做好了决定,准备告别小屋了。
(十二)
正月十五后樱桃回到云南。
我逗她,故意站上门槛掏出烟,她没抢没夺,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道:
哥,别抽了……
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元气满满的樱桃,发生什么了?
我问她住院观察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她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虽然暂时还是听不见,但调养调养就好了,不然医生能让她回来吗?
我盯着她看,她坦坦荡荡地回看着我,说:咋了?
她的表情正常得极其不正常,我不明白她是咋了。
此后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很多人发现了她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