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论良心的影响与权威(第10/10页)
敌对党派之间的憎恨,无论这些党派的属性是凡俗的或是神职的,往往比敌国之间的憎恨更加猛烈,而他们彼此对待的行为往往也更加残暴。被某些郑重其事的发起人制定出来的所谓党派法,时常比所谓国际法更加不尊重正义的法则。最凶恶残忍的爱国者,绝不会把这当作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提出:是否该对敌国守信?但是,是否该对反叛者守信?是否该对异教徒守信?却是时常被凡俗的与神职的著名学者与长老们激烈争辩的问题。我想,用不着多说,所谓反叛者或异教徒只不过是一些可怜人,一些在事态演变到一定程度的暴戾时,不幸属于力量比较弱的那一派的可怜人。在一个被党派斗争搞得混乱发狂的国家里,无疑总是会有一些人,虽然通常只不过是很少数的几个人,保持他们的判断不受一般流俗的感染。他们充其量往往不过是零零星星的几个孤独的毫无影响力的个人。这样的人,由于他自己的正直,完全得不到任何党派的信任,即使他是一个最有智慧的人,也必然因为他的智慧而成为社会中一个最无足轻重的人。所有这种人都被敌对双方的那些狂热的党徒藐视与嘲笑,甚至往往被他们憎恨。一个真正的党徒,憎恨并且蔑视正直;而事实上,也没有什么恶癖能够像该项美德那样有效地使他丧失资格,使他无法从事党徒所做的那种勾当。所以,真实的、受尊敬的和公正的旁观者,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比敌对党派进行激烈斗争时,位在更遥远的地方。也许对那些互斗的党派来说,这样的旁观者几乎不存在这宇宙中的任何一个地方。他们甚至把他们自己的一切偏见都归咎给伟大的宇宙审判者,并且经常以为,所有鼓舞他们自己的那些仇恨与执拗的激情,也同样鼓舞着那个神圣的审判者。所以,在所有腐蚀道德情感的因素当中,党性坚强和宗教狂信向来总是显然最有影响力的因素。
关于自我克制这一课题,我只想再指出一点,即:一个遭逢最严重且最意外的种种不幸,而行为举止仍继续保持不屈不挠与刚毅坚定的人,我们对他的钦佩,总是预先假定,他对那些不幸有很强烈的感觉,而且要征服或克制这感觉需要非常巨大的努力。一个对身体疼痛毫无感觉的人,即使以最完美无瑕的耐性与镇定忍受了酷刑折磨,也不值得任何人为其鼓掌喝彩。一个天生异常不害怕死亡的人,即使在最可怕的危险环绕中保持住他的冷静与沉着,也没有资格为此而声称他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优点。塞涅卡[40]有一段或许是过度放肆的话说,一个克己心极强的智者,在这方面,甚至比神来得优越。神的泰然自若,完全是自然所赐的恩典,是自然使他免于痛苦;而智者的泰然自若,则是他自己所修来的恩典,完全来自他自己以及他自己的努力。
然而,对某些直接影响到他们自己的事物,某些人的感觉有时候是这么的强烈,以至于完全不可能自我克制。任何荣誉感都不可能克制住这个人的恐惧,如果他是这么的软弱,以至于在危险逼近时他便昏厥过去或陷入痉挛。这种所谓神经软弱的毛病,是否容许透过渐进的训练与适当的教养而获致一定的疗效,也许颇值得怀疑。似乎可以确定的是,这种神经软弱的人绝不应该被信任或被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