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35/88页)
用过餐后,我们去了车上,我成了个张牙舞爪的泼妇。我猜他对此很是得意。他还发誓赌咒,只有我,永远只会有我一个女人,她无关紧要,只是个过客。这么久过后,我相信了他。
然而最近,我又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但还不确定。我没有掌握任何证据,只是怀疑罢了。可我还应该相信他吗?
“你疯了吗,还相信他?”赫尔夫和克里斯托弗都这么说过。“或许你应该开诚布公地问他。”伊莎贝尔说。“你是失去理智了吗,还相信他?”夏拉说,妈妈说,霍莉、苏珊娜和简都这么说。
今晚别提艾米莉了,我定定地想,今晚只有伯特兰和我,还有那个美妙的消息。我抿了一口酒,服务生朝着我微笑,这感觉很美好。去他妈的艾米莉,伯特兰是我的丈夫,我要再给他生个孩子。
餐厅里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我环顾四周,只见一对老夫妻肩并肩坐着,两人面前有一杯酒,他们正埋头享用着晚餐;几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难以自持地笑成一团;不远,一个肃穆的女人独自坐着,皱着眉头;穿着灰色西装的商人们点着雪茄;美国观光客们研究着菜单;一对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这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但这一点儿也没让我烦躁,对此我早已习惯。
像往常一样,伯特兰还会迟到的,不过没关系,正是这样我才有时间梳妆打扮。我穿上伯特兰最爱的棕色宽松长裤,搭配着素雅的浅褐色紧身上衣,戴着从阿加莎商店里买来的珍珠耳环和爱马仕的腕表。我朝左边的镜子看了看,我的双眼比平常要更大更蓝一些,皮肤也更容光焕发一些。我想,作为一个中年孕妇,我还算风韵犹存、明媚动人。从服务生向我投来的眼光来看,他们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
我从包里拿出我的日程表来,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我的妇科医生,得先尽快预约好,做个检查。羊膜穿刺是必要的,毕竟我不再是个年轻的妈妈了,佐伊的出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忽然之间,一阵恐惧席卷而来。在十一年之后,我还能承受这一切吗?怀孕、出生、无眠的夜晚、奶瓶、哭闹、尿布?我自嘲地笑了,我当然能了。过去十年里,我一直在期待着怀孕,我当然准备好了,伯特兰也是如此。
可等着等着,我却越来越忧虑起来,随即我试着去忽略它。我打开笔记本,阅读自己前阵子写的关于冬赛馆事件的资料,很快,我就沉浸在工作中,忘记自己身处在喧嚣的餐厅里,人们的笑声、来来去去的服务生、拖拉椅子的摩擦声渐渐隐去。
一抬头,我看见丈夫正坐在我面前,凝视着我。
“嘿,你坐那里多久了?”我问。
他微笑着用他的手覆盖住我的手。
“很久了。你看上去真美。”
他穿着深蓝色的灯芯绒夹克,里面是一件笔挺的雪白衬衫。
“你看上去很英俊。”我说。
我差点儿就把那句话脱口而出了,但还不行,太快了,我艰难地把话咽了下去。服务生给伯特兰拿来了一瓶欢乐香槟。
“说吧,”他说,“我们今晚为什么要来这儿,宝贝?有什么特别的惊喜吗?”
“是的,”我端起我的酒杯说,“一个非常特别的惊喜,干杯!为了这份惊喜!”
我们的玻璃杯相撞,清脆作响。
“我能猜猜是什么吗?”他问。
我像一个搞恶作剧的小女孩。
“你肯定猜不到的,肯定!”
他欢快地笑了。
“你还真像佐伊!她知道今天这个特别的惊喜吗?”
我摇了摇头,觉得越来越兴奋了。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除了……我。”
我抽出手,握住他光滑而黝黑的手。
“伯特兰……”我说。
服务生来到了桌边,我们准备点餐了。过程很快,我点了一份法式油封鸭,伯特兰点了一份豆焖肉,我们都点了芦笋当前菜。
我看着服务生回到厨房的背影,然后迅速地说了这句话:
“我怀孕了,马上就要再有一个宝宝了。”
我端详着他的脸庞,等着他的嘴角上扬,等着他的眼睛因为喜悦而睁大,可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不为所动,仿佛一张面具一般。他眼神闪烁地看着我。
“宝宝?”他重复了一遍。
我按了按他的手。
“这很美妙,不是吗?伯特兰,这难道不美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