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66/88页)
“没什么,只是打个电话恭喜你表现优异,你这篇冬季竞赛馆的文章引起不小反响。就这样,班贝尔的照片也相当不错,很成功。”
“嗯,”我说,“谢谢。”
我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事吗?”我谨慎提问。
“我觉得有一点儿不妥。”
“请说。”我说。
“文章不完整。你采访了幸存者、目击者,还有博恩拉罗朗德的居民,这很好,的确是不错。但还是有遗漏。警察,法国警察。”
“怎么说?”我有些恼火,“法国警察怎么样?”
“如果能找出负责拘捕的法国警察,听听他们的说法,那就太完美了。他们现在岁数应该很大了。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告诉他们的子孙的?他们的家人是否知情?”
的确没错,我从来没想过可以这么做。我心底的气恼消失,反而感到沮丧。
“嘿,茱莉娅,没关系,”约书亚轻笑,“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再说,那些警察可能根本就不愿意开口。你在数据里应该读到警察的事了,是吧?”
“没有,”我说,“现在回头想想,我找到的资料中,完全没有提及警察。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是啊,奉命行事。”约书亚重复我的话,“我却想要知道他们这些年来如何面对这个命令。说到这里,那些负责从德朗西驾驶火车直达奥斯维辛的司机呢?他们知不知道车上载着什么人?难不成真以为自己载运的是牲口?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要将这些人运到什么地方,做什么事?还有,巴士驾驶员呢?难道也全不清楚?”
他又说对了。我还是没说话,出色的记者的确会去探究这些禁忌的话题——法国警察、法国交通系统。
然而我只注意到冬季竞赛馆的孩子们,特别是其中的一个孩子。
“你还好吗,茱莉娅?”他的声音传过来。
“好得很。”我没说实话。
“你需要休息了,”他宣布,“你该坐飞机回家了。”
“我正打算这么做。”
当天晚上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来自欣喜若狂的娜塔莉·迪福尔的。我可以想见她兴奋的表情和炯炯有神的棕色眼眸。
“茱莉娅!我重新看过爷爷留下的东西,找到莎拉的卡片了!”
“莎拉的卡片?”我没听懂她的话。
“就是她宣布要结婚的那张卡片,上面有她丈夫的名字!”
我抓起笔,忙乱中却找不到纸张,于是用圆珠笔直接写在手背上。
“什么名字?”
“卡片上写,她要和理查德·杰·雷斯福德结婚。”接着她告诉我名字怎么写,“卡片上的日期是一九五五年三月十五日,就这样了,没有地址,也没有其他信息。”
“理查德·杰·雷斯福德。”我重复着这个名字,清晰地写在手背上。
我向她道谢,承诺会把进展告诉她,然后打电话到曼哈顿找夏拉,接电话的是她的助理蒂娜,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夏拉的声音。
“又是你,甜心?”
我直接说出重点。
“在美国要怎么找到一个人?”
“电话簿。”她回答。
“就这样?”
“是还有其他办法。”她的回答有些含糊。
“如果我想找一个在一九五五年消失的人呢?”
“有没有社会保险号、汽车牌照,或是地址呢?”
“什么都没有。”
她吹了声口哨。
“那就难度很高了,可能找不到,但还是可以试试看。我有些朋友可能有办法。把名字给我。”
就在这时候,前门开了又关,接着传来钥匙落到桌上的声音。
我丈夫从布鲁塞尔回家了。
“我回头再拨回去。”我低声对妹妹说完话,挂掉电话。
伯特兰走进房里,脸色苍白阴沉。他走到我身边,双手环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
我得赶紧说出来。
“我没有打掉孩子。”我说。
他没有动。
“我知道。”他回答,“医生给我打电话了。”
我抽开身子。
“伯特兰,我没办法这么做。”
他微笑,绝望的笑容十分生疏。他走到窗边,拿起托盘上的烈酒,倒进杯中,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这个可憎的姿态让我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