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68/88页)
他用锡箔纸包起鸡腿。
“茱莉娅,你为什么总要这么强硬?”他的语气丝毫没有讽刺,只有苦涩,“你说话的样子好像你妹妹。”
我没有回答,转身走向房间。我到浴室里打开水龙头,突然顿悟自己早就做出选择:保住孩子,放弃伯特兰。他的想法和恐惧并没有软化我的立场,就算他打算离开几个月甚至一辈子,我也毫不担心。伯特兰不可能就此消失。他仍然是我女儿以及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的父亲。他不可能完全走出我们的生命。
我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像,水蒸气弥漫整个浴室,抹去了我的思绪。一切已经彻底改观。我依然爱伯特兰吗?我是否还需要他?我怎么会留下孩子却放他走?
我想哭,却流不出泪水。
他走进浴室时,我还躺在浴缸里。他手上拿着我放在皮包里那份红色的莎拉档案数据。
“这是什么?”他挥动档案夹。
我吓了一跳,匆匆移动身子,浴缸里的水左右波动。他的脸色泛红,表情困惑,拉下了马桶盖坐下。换成其他时候,这个滑稽的举动绝对会让我当场大笑。
“我来解释——”我打算开口说话。
他却扬起手。
“你就是忍不住,是吧?就是没办法放掉过去。”
他翻着档案,阅读朱尔斯·迪福尔写给安德烈·泰泽克的信件,检视莎拉的照片。
“这些是什么东西?谁给你的?”
“你父亲。”我平静地回答。
他瞪着我看。
“我父亲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踏出浴缸,抓了条毛巾,背过身子擦拭。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身子。
“说来话长,伯特兰。”
“你为什么要挖疮疤?那是六十年前的历史了!大家早就忘了。”
我转身面对他。
“不,六十年前,你的家族遭遇了一件事,你和你的妹妹并不知情,祖母也不知道。”
他张开嘴巴,似乎受到了惊吓。
“是什么事?告诉我!”他要求我说出来。
我一把从他手中抽回档案,紧握在身边。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翻我的皮包。”
我们活像两个在下课时间争吵的孩子。他翻了个白眼。
“我看到你皮包里有档案,不过是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罢了。”
“我一向把档案放在皮包里,你从来没去翻过。”
“这不是重点。你现在就告诉我这些是什么东西。”
我摇头。
“伯特兰,打电话给你父亲。告诉他你翻到了这个档案,你让他自己告诉你。”
“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他沉下脸,我突然一阵难过。虽然难以相信,但是他似乎受到了伤害。
“你父亲要我不能告诉你。”我轻声细语。
伯特兰神情疲惫地站起身来,伸手去拉门把。他看起来筋疲力尽。
然后,他回头触摸我的脸颊,温暖的手指贴着我的皮肤。
“茱莉娅,我们究竟怎么了?过去的一切哪里去了?”
接着,他离开浴室。
泪水终于决堤涌向我的脸颊。他听到我啜泣,却没有回头。
二〇〇二年盛夏,我得知莎拉·史塔辛斯基于五十年前离开巴黎前往纽约,大西洋对岸顿时成了无比诱惑的磁铁,呼唤着我回家。我迫不及待想搭机离开巴黎,恨不得立刻见到佐伊,然后,在人海中搜寻理查德·杰·雷斯福德。
我不知道伯特兰是否与爱德华通过电话,查清多年前尘封在圣东日街的往事,伯特兰也没有提起过。他彬彬有礼,但却保持距离。我觉得他也同样期待我早日离开巴黎。是为了思考,还是打算与艾米莉相会?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告诉自己:我不在乎。
飞往纽约的几个小时之前,我打电话向公公告别。他也没有提起是否与伯特兰谈过话,我也没有过问。
“莎拉为什么不再写信给迪福尔一家?”爱德华问,“茱莉娅,依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爱德华。但是我会尽力调查清楚的。”
这些疑问日夜缠绕着我。不久后,我登上飞机,脑子里想的还是同一件事。
莎拉·史塔辛斯基是否还在人世?
我的妹妹夏拉有一头浅棕色的秀发,双眸湛蓝,酒窝甜美,还有遗传自母亲运动员般的体格。我们两姐妹站在泰泽克家族的女性成员之间,身高尤为突出,她们总是艳羡又不解:你们这些“美国女人”为什么这么高?是因为饮食、维生素,还是荷尔蒙不同?夏拉甚至比我还高,几次生产也没有影响到她强健苗条的体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