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77/88页)
“我不知道你的母亲已经过世,”我说,“我很遗憾。”
“没关系。”他耸耸肩,丢了一块方糖到咖啡里,“很久了,我那时候还小。你认识她吗?你似乎还太年轻。”
我摇头。
“不,我从来没见过你的母亲。我即将搬进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住过的公寓,在巴黎的圣东日街,而且我认识几个和她很亲近的人。这是我来这里拜访你的原因。”
他放下咖啡杯,静静看着我。清澈的双眼若有所思,却依然镇定。
佐伊暗暗在桌下把黏糊糊的手放在我的腿上,几个自行车骑士经过我们前方,热气笼罩着我们。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怎么开始说,”我结结巴巴,“我只知道,要你再次回想一切一定不容易。但是,我必须说出来。我的夫家——泰泽克家族在一九四二年时,在圣东日街见到了你的母亲。”
我以为他听说过泰泽克这个姓氏,但是他完全没有动静。圣东日街对他似乎也没有太大意义。
“在这些事情之后,我是指一九四二年七月的悲剧事件,以及你舅舅的过世,我只想让你知道,泰泽克家一直没有忘记你的母亲。尤其是我的公公,仍然十分挂念。”
威廉·雷斯福德还是没说话,但却眯起了眼睛。
“很抱歉,”我很快地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痛苦,我真的很抱歉。”
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十分奇特,像是充满压抑。
“你所谓的悲剧事件是什么?”
“这……冬赛馆事件,”我还是结结巴巴,“犹太家庭……一九四二年在巴黎遭到拘捕……”
“说下去。”他说。
“还有,集中营……这些家庭从德朗西被送到奥斯维辛……”
威廉·雷斯福德摊开双手,摇头表示不解。
“抱歉,但是我不知道这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佐伊和我困窘地互看了一眼。
这个状况持续了好一会儿,我十分尴尬。
“你提到我有个过世的舅舅?”他终于开口。
“是的……迈克尔,是你母亲的弟弟,就在圣东日街。”
又是一阵安静。
“迈克尔?”他有些困惑,“母亲从来没说过有个弟弟叫迈克尔,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圣东日街。我觉得,你可能认错对象了。”
“但是你母亲的名字是莎拉,对吧?”我低声说,也感到困惑。
他点头。
“没错,莎拉·迪福尔。”
“那就对了,莎拉·迪福尔,”我满心热切,“应该说是莎拉·史塔辛斯基。”
我原以为这会让他双眼发亮。
“我没听清楚。”他的眉毛上扬,“莎拉,姓什么?”
“史塔辛斯基,这是你母亲娘家的姓氏。”
威廉·雷斯福德瞪着我看,抬起下巴。
“我母亲的娘家姓氏是迪福尔。”
我脑袋里似乎有个警铃大作,事情不对劲,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现在还不迟,在敲碎他平静的生活之前,我还来得及离开。
于是,我扮出无辜的笑脸,喃喃说是自己弄错了,然后把椅子往后推,轻声催促佐伊放下甜点。我说:“我不想继续耽误他的时间,真的很抱歉。”我起身,他也跟着站起来。
“我们说的应该不是同一个莎拉,”他带着微笑说,“没关系的。希望你们在卢卡玩得尽兴,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佐伊便伸手到我的皮包里拿出个东西交给威廉。
威廉·雷斯福德低头看照片上佩戴黄色星星的小女孩。
“她是你的母亲吗?”佐伊怯生生地开口。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路上没有任何噪声,鸟儿忘了鸣叫,只剩下暑气,还有静默。
“老天啊。”他说。
接着,他重重坐下。
照片就摊在我们三人之间的桌上,威廉·雷斯福德来回看着照片和我。他几次阅读相片背面的文字叙述,表情惊愕,无法置信。
“我母亲小时候一定就是这副模样,”他终于开口,“这个我无法否认。”
佐伊和我都没有说话。
“怎么会这样,我不懂,这是不可能的。”
他交叉着双手,神情紧张。他的手指细长,我还看到他佩戴的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