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79/88页)
我的声音像极了呻吟。
“宝宝呢?”
“宝宝很好,我们扫描过了。胎位有点不正,你得多休息,暂时不要起身。”
她离开病房,轻轻带上门。
“你把我吓坏了,”佐伊说,“我甚至还说了粗话,不过,你应该不会骂我吧。”
我把她拉到身边,无视手上还插着点滴的针头,紧紧拥住她。
“妈,你为什么不把宝宝的事告诉我?”
“我正打算要说,亲爱的。”
她盯着我看。
“你是不是为了宝宝才和爸爸闹得不愉快?”
“对。”
“你想要宝宝,爸爸不想,对吧?”
“大概吧。”
她轻拍我的手。
“爸在路上,马上就会到了。”
“天哪。”我说。
伯特兰要来这里,还带着满腔怒火。
“我打了电话给他,”佐伊说,“他几个小时后就会到了。”
我的泪水涌上眼眶,无法遏制地往下流淌。
“妈,别哭,”佐伊哀求,用手抹去我的泪水,“没事,现在都没事了。”
我疲倦地微笑,想点头安慰她。然而,我的世界却成了一片空白。我一直想到转身就走的威廉·雷斯福德。我想到他说的话“我不要再见到你,不想谈这件事。请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以及他驼背的身影和紧抿的双唇。
来日方长,但却冷酷又灰暗。我从未感觉如此沮丧失措,内心似乎被一点一滴地掏空了。我还有什么?即将分手的丈夫不要我腹中的孩子,我只能独自抚养。我的女儿很快就要进入青春期,不再甜美贴心。我不知应该如何期待未来。
伯特兰来到卢卡,表现出充满效率、镇静又温柔的一面。我把自己交付给他,听他与医师讨论,看着他不时温暖关怀地望着佐伊。伯特兰接手处理所有细节。我会在这里静养,直到不再出血为止。接着,我要回到巴黎,到秋天,也就是怀胎五个月之后,才能正常活动。伯特兰不但没提起莎拉,也没有发问,而我缩进了舒适的宁静氛围里,同样也不愿谈论莎拉。
我开始有种感觉,自己宛如人们四处安置的老妇人,就像奶奶一样,躲在称为“家”的熟悉环境中,接受旁人宁静的笑容,以及一成不变的照料。任他人操控自己的生活并不难,更何况,除了腹中的胎儿之外,我已经失去目标了。
是的,伯特兰绝口不谈孩子。
几周之后,我们飞抵巴黎。短短的几个星期,我度日如年。我还是很疲惫,仍旧哀伤,威廉·雷斯福德日夜出现在我的脑海当中。我有好几次想伸手打电话或是提笔写信,意图对他解释,表达我的歉意,但我一直鼓不起勇气。
日子就这么流逝,转眼已是秋季。我躺在床上读书,用笔记本电脑撰稿,透过电话联络约书亚、班贝尔、亚历山德拉,以及所有亲友。卧房成了我的工作室。起初似乎十分复杂,但是一切终于渐渐步入正轨。伊莎贝尔、霍莉、苏姗娜这些好姐妹轮流来为我准备午餐,我的小姑每周也会陪着佐伊到附近的超市采购日常所需。身材丰腴的塞西尔,会做出她最拿手的薄饼,为我在上面抹上厚厚的奶油;而身材苗条的洛尔,也会为我做出口味美妙又带着异国风味的低卡健康沙拉。我的婆婆虽然不常出现,但会派遣她家中精力旺盛却带点狐臭的勒克莱太太前来打扫,这位清洁妇震撼人心的干劲老是造成我的子宫剧烈收缩。在这期间,我的双亲来住了几个星期,落脚在德朗布尔街上他们心爱的小旅馆里,一想到又要当祖父母,这两老欣喜万分。
爱德华每周五都会带玫瑰花来看我。他习惯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不厌其烦地要我详述和威廉在卢卡的对话。听完,他总是忍不住摇头叹息,再三说他早该预料到威廉的反应,表示他和我都不可能事先知道威廉从头到尾就不晓得这件事,莎拉竟然隐瞒了一切。
“我们能不能打电话给他?”他的双眼充满希望,“我能不能在电话上向他解释?”接着,他会看着我低声说:“我当然不可以打电话,真傻。我太可笑了。”
我想在家里举办个小聚会,于是询问了妇产科医师的意见,并且答应我会安分躺在卧室的沙发上。医生同意了,但要求我不能提重物,并且还得保持横躺的姿势。终于在夏末的一个傍晚,加斯帕德和尼古拉斯·迪福尔前来巴黎与爱德华相见,年轻的娜塔莉也在场,同时,我还邀请了纪尧姆。三名长者的记忆中有个共同的小女孩,他们专心翻阅莎拉的照片和信件。加斯帕德和尼古拉斯问起威廉,在旁聆听的娜塔莉则帮着佐伊递送饮料和食物招呼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