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81/88页)
他是否也躺在床上,神志清醒,想着自己的母亲和她的过去,以及一桩永远埋藏在黑暗当中的秘密?
圣东日街公寓的装潢几近完工,伯特兰准备让佐伊和我在宝宝出生后,也就是二月,随即迁入。老公寓完全改观,十分精致美丽,伯特兰的一群员工的确值得夸奖。公寓里不再处处出现玛玫留下的生活痕迹,我可以想象得到,与莎拉当时的居所相比更是迥异。
我在公寓空荡荡的房间里来来去去,走进崭新的厨房和特地为我设计的书房,心里却自问是否真的有办法住下来。这里是莎拉弟弟过世的地方。秘密的壁橱在当初打通两个相连的房间时,早已拆除。但是对我而言,一切都没有改观。
在十一月一个阴霾的早晨,我到公寓去研究如何安排窗帘、壁纸和地毯。在这段时间里,伊莎贝尔提供给我许多帮助,陪着我四处逛店面和百货公司。我决定放弃一贯的和谐色调,改采大胆缤纷的色彩,这让佐伊十分高兴。至于伯特兰,他挥挥手,毫不在乎:“你和佐伊决定就好,反正,那是你们的家。”佐伊选择绿色和浅紫色来布置自己的卧室。这让我笑着想起夏拉的品位。
有人把好几本目录放在光滑的地板上。我正埋首专心研究时,手机响了。我认出来电显示的号码,那是玛玫的疗养院。玛玫最近状况并不好,疲倦、易怒,有时让照顾她的人十分难以忍受。想逗她开心谈何容易,连佐伊都碰过钉子。她对任何人都摆出不耐烦的态度,这些日子以来,去探访玛玫几乎成了苦差事。
“嘉蒙德小姐吗?我是疗养院的维罗妮卡。恐怕有个坏消息得告诉你,泰泽克夫人中风了。”
我坐直身子,十分惊讶。
“中风?”
“她现在恢复了些,罗氏医生在她身边,但是你得来一趟。我们已经联络上你的公公,但是找不到你的先生。”
我激动不安,慌忙挂掉电话。外头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窗台上。伯特兰人在哪里?我拨打他的手机,转接到语音信箱。打到玛德莲教堂附近的办公室,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处,就连安东尼都不晓得。我告诉安东尼,我人在圣东日街,麻烦他请伯特兰尽快打电话与我联络,并告诉他事情紧急。
“天哪,是宝宝吗?”他开始口吃。
“不,安东尼,不是宝宝,是玛玫。”我说完就挂掉电话。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一片银灰色的窗帘。我绝对会淋得一身湿,的确不妙,但是这不重要。我亲爱的祖母——不,祖母不可能在这时候离开,太快了,我完全没有准备。但是,无论如何,面对死亡都不可能有准备妥当的一刻。我环顾四周,看着卧室,我第一次见到祖母就是在这里。公寓里发生过的所有事件再次涌来,我的心情更加哀痛难抑。
我决定打电话给塞西尔和洛尔,确定她们都接到通知,并且正在前往疗养院的路上。洛尔告诉我她已经在路上,语气简明扼要,像在谈公事。塞西尔则情绪激动,哭得梨花带雨。
“哦,茱莉娅,我无法想到祖母……你知道的……太可怕了……”
我告诉她我联络不上伯特兰,她似乎有些惊讶。
“可是,我才刚和他通过电话。”她说。
“你拨的他手机吗?”
“不是。”回答中听得出迟疑。
“那是在办公室啰?”
“他马上会过来接我,带我去疗养院。”
“但是我联络不到他。”
“哦?”她的语气小心谨慎,“这样啊。”
瞬间,我懂了。一股怒意油然而起。
“他在艾米莉家是吗?”
“艾米莉家?”她轻柔地问。
我跺脚,失去了耐性。
“够了,塞西尔。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电铃响了,是伯特兰。”她喘着气。
她挂断电话。我站在空无一物的公寓里,紧握手机,仿佛这是我唯一的武器。我把额头靠向冰冷的窗框,只想痛揍伯特兰。问题不在于伯特兰与艾米莉之间没完没了的风流韵事,而是她的妹妹竟然有那个女人的电话号码,以便在紧急状况时联络。我完全不知道艾米莉的联络方式。即使我们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伯特兰仍然没有勇气坦承他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毫无意外,我好比喜剧里犯错的妻子,永远是最后知道的人。
我就这么静静地站了许久,腹中的宝宝踢个不停。我不知该笑还是该哭。